两边的排查都进行了将近半数,暂时没有任何异常,凡岐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
“等等!”薛潮突然冷喝一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
“他没有被感染,我们一直待在一起。”
通过排查的女士刚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拦下她的孩子,脸色煞白地冲回来薛潮身前苦苦哀求,用半个身体挡住了孩子,“长官、长官,他不可能被感染的,我可以用性命保证。”
被薛潮紧紧控制住肩膀的少年疯狂挣动起来,恐惧地喊叫起来,“妈妈,妈妈救我,我不想死。”
他半张脸被稍长的头发遮住,在不被人看到的角度里,眼睛里的阴郁恨意简直要化为实体。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灼热火焰便包裹住了疯狂挣扎甚至用牙齿无差别撕咬人的男孩,接着就是熟悉的滋滋声,身躯像是充气的塑料袋遇了火,气味奇怪难闻,直到变成焦黑的一团。
“抱歉。”薛潮轻声说。
即便是姜姜这样习惯了处理各种寄生体的,在触及这位母亲眼中的浓烈悲恸时还是会感到愧疚和不安,这种为了集体利益不得不杀死同族甚至亲人的无力感在疯狂叫嚣。
为了早些赶到十九区,她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摄入水分和事物,想起少年那张白净脸庞,她胃里的酸水开始翻腾。
女人愣愣盯着那团污染物,踉踉跄跄朝着寄生体遗留组织走去,她身后是那位叫姜姜的人,见状脸色大变:“拦住她——”
然而已经晚了,女人狠狠在拦她的那只胳膊上咬了口,姜姜吃痛泄了力气,眼睁睁看着她不顾高温把焦黑难闻的污染物搂进了怀中。
恐怖的高温瞬间把人类的血肉之躯烫出油亮鼓胀的血泡,整个人灼烧起来,焦黑的躯体在众人视线里缓缓匍匐倒在地上。
无法抑制的干呕声此起彼伏。
姜姜深吸一口气,捂着嘴退到薛潮身侧,抑制住喉间强烈的翻涌感,“她为什么。”
“继续吧。”薛潮闭了闭眼,拍她肩的动作带有抚慰意味,然后挪开了视线。
小仿生人紧紧贴着身边的中年女人,清亮的蓝眼睛担忧地注视着队伍尾部的阿红,半分钟内一个人的排查在她眼里犹如过了半个世纪。
阿红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远没看清,那双往日里沉静温和的眼睛竟然隐隐透出一股不解和轻蔑,阿红在看那两具被烧成焦炭的躯干。
她呼吸莫名急促起来,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搞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只是直觉的感到不对劲。
剩下未排查的队伍越来越短,到阿红前面的那位男士接受排查,凡岐使用火器已经得心应手,专心致志观察着这个人的神情和身体反应。
凡岐垂眸擦拭了一下火器沾染上的沙尘,借着男人躯体的遮掩,分出一点目光给他身后的阿红。
她清楚地看到,阿红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神经质地微微抽搐几下,手背上的小鼓包活了般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
“小七姐姐!”有人大喊一声。
凡岐冷不丁拽住男人的胳膊,在他又惊又怕的目光中被她借力甩开到很远。
挡路。
寄生物钻出人的身体,腥味浓重的血雾刹那间喷了她满脸。
南方基地(修)
好在凡岐早有怀疑,反应速度很快,这才没有被触手里藏着的吸盘咬住手腕。
“火器、用火器!你是想死吗凡岐。”薛潮恼怒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
而凡岐对面,无数条藤蔓般的的黑色长触手源源不断地涌出阿红的身体。
被吼了一声,凡岐如梦初醒,她深呼吸拉下保险栓,阿红被半寄生的身体像之前那样烧成焦黑的一团。
沙地里半掩埋了被寄生体顶出的眼珠,属于仿生人的一对蓝色义眼。
“红姨!红姨。”
小仿生人跑过来气喘吁吁,脏兮兮的脸颊上几道斑驳的泪痕,她哭到快喘不过气,瞪着那团焦黑物体前发了会愣,突然跳起来狠狠推了一把凡岐,“坏人,你是坏人,是你杀了红姨。”
小孩子的力气小得可怜,凡岐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得踉跄一下。
“对不起。”凡岐张了张口,尝试学着像薛潮刚刚那样道歉,那种程度的力道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便任凭小仿生人嚎啕大哭地朝她拳打脚踢。
薛潮看不下去,皱着眉拎起小仿生人,敲了敲后颈处藏在人造皮下的机械装置。
见小孩子终于安静下来,托着递给了身侧的姜姜,“好了,别浪费时间,辐射雨就要来了,既然已经排查完,我们也该走了。”
众人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灰沉沉的天边堆积出一大团一大团的锈黑色晕轮,核爆后残存的辐射尘就被包裹在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随着雨水倾斜而下。
凡岐:“我想带她一起走。”凡岐看向姜姜臂弯中进入休眠状态的小仿生人,她了解阿红,也知道一个小孩子是无法靠自己存活下去的,权当是抚养自己的报答。
“可以。”薛潮没有思索便同意了,仿生人小孩而已,又吃不了几口饭。
阿红被寄生过的身体无法进行挪动,只好高温焚烧后就地掩埋,鼻腔里都是干燥的热沙尘气息,但意外的,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就像是一朵花的枯萎,洁净的湖泊变成沙漠。
人的生命比她想象的脆弱的多,但也仅限于让她产生这样的感慨,也许真如冒斯说的那样,自己冷漠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像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