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机长一副“可别涮我”的表情。
“天呐,太吓人了。”乔远倒吸一口凉气,“还好你们疏通得当,不然几百个人就完了。”
“也得亏乘客都配合,不然我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啥辙。”边迹说。
聊到这,聂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一直忘记问。那天我看到你跟一位乘客聊了好久,是朋友?”
被聂杭这样一提醒,边迹才想起,机场一别后,严岸阔就随着火灾一起消失了。可惜边迹的记性太好了,且由于他要联系方式被拒这件小概率事件,严岸阔在他心里的存在感甚嚣尘上。
被拒绝不是什么体面事,所以边迹对这场偶遇说一半藏一半:“聂哥你少编排我,那就是一个在机上帮过忙的乘客。”
“噢?”聂杭扬眉,意有所指,“我看他个子挺高的,很帅,感觉像你喜欢的类型。”
“是吗?”边迹不搭腔,“没注意。”
聂杭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乔远跟边迹只见过几面,所以没对他的私事发表太多看法,就跟着笑了笑。
这顿饭吃到现在,三个人的糟心事,只倾诉了两个。边迹善解人意地引导乔远:“远哥最近还好吗?”
“比起你们摊上火险,那肯定好点。”乔远单手打开一瓶易拉罐,自嘲道,“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边迹跟聂杭对视了一下,没敢多发言,只问:“怎么了?”
乔远仰头喝完一口啤酒,继续道:“我被停飞了。”
边迹喝水都呛了下,惊讶道:“停飞?!”
“嗯,”乔远拿着易拉罐,眼睛却看向窗外辽远的、灰蓝色的天,“其实已经停半年了。”
你还真有艳遇?
边迹下意识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怎么会这么久啊?你身体不舒服吗?”
培养一个飞行员前期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一般除了技术故障、纪律问题跟身体原因,公司不会轻易给人停飞。
“不是。这事儿说出来,我也难为情……”乔远咕咚喝了一大口茶,“你知道章继吗?”
边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答:“你们集团的老大?”
“对。”乔远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儿子追过我。”
去年,章继的大公子在飞机上看到乔远,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乔远并不知道他是谁,先是接触一段时间,发现二人性格、消费观、爱情观等等都不合适,所以摊牌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但对方不放弃,给他送鞋送模型甚至送卡,乔远全都拒绝,尽数归还。
“有天晚上,他突然给我账户打了一笔钱,别的什么都没说。当时我爸在做手术,我就没注意,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汇款,赶紧给他转回去。”乔远悔不当初,“结果我就收到调查通知,说有人投诉我收受钱财、作风混乱。”
公司先是让乔远暂停工作接受调查,一拖再拖,半年后,乔远居然等来了一个停飞两年的处分书。
飞行员通常按飞行时长拿钱,停飞就只能拿点微薄的基础工资。可乔远家里条件并不好,有个得肺癌的父亲要养,于是向公司提出转岗。
“我本来想调岗去模拟机中心,或者训练部,结果上面没批,说我只能去地面,”乔远摆摆手,“这谁能同意?我当初来,就是为了握这个操纵杆。所以我懒得跟他们掰扯,想直接辞职。”
边迹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忍不住问:“你提了?人事那边怎么说?”
乔远都被气笑了,“他们说,如果未满服务期离职,需要赔偿公司培训费用。”
公司培养飞行员需要投入巨额培训费用,因此一般都会规定很长的服务期。违约方按合同规定年限给足赔偿,这是业内不争的事。
大概就是看准这一点,航司才敢拿离职卡他。
培训费从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自由裁量空间海了去。边迹也跟着头疼:“就因为你收了两万块钱没及时转回去,就给你两年停飞处分?这也太儿戏了吧!”
乔远自嘲:“主要是有人投诉吧,处分书里给我罪状列了一二三,还煞有介事的。”
“打钱给你的不是章继儿子吗?他追你,没追上,是吧?”
“对。”
边迹气得拍桌子,“啥啊这都!我忍不住要阴谋论了!”
乔远摇摇头,“我也怀疑过。但没证据的事,我在这瞎猜也没用。”
聂杭脸也很黑,语气沉沉:“所以,现在你要么继续在这耗过停飞期,要么赔钱走人?”
“是的,”乔远苦笑,“而且就算我赔了钱走人,合同里还有竞业规定。”
——也就是说,离职后,三年内不能去同类公司招飞。
“册那。”聂杭骂了句脏话,“真他妈恶心。”
边迹想了会,问:“你走劳动仲裁了吗?”
乔远说:“试过了。但是,因为我在服务期内提了辞职流程,而且收钱行为确实存在,所以……仲裁结果是我要顶格赔偿公司110万。”
“靠!”边迹也没忍住骂,“这不合理啊。”
三个人都沉默了,心事重重,以至于菌菇锅的定时器响了都没听见。服务员走来帮他们盛汤,贴心地说“小心烫”。
边迹没喝汤,而是扇扇空气,摇着头说:“肯定不能按仲裁的结果来,你准备上诉吗?”
乔远摊开手,无奈地说:“嗯,最近我一直在找律师。但你也知道,我的圈子就这么大,不认识几个懂法的人。”
菜已经上满,却因为各家烦心事无人动筷。满桌山菌,孤独地呆在盘子里等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