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瘟疫的阴影仍然笼罩着这座城市,但人们相信他们马上就能战胜这罪恶的疾病。因为教皇大人不眠不休地禁食祷告,为不幸的受难者祈求神的宽恕与原谅,到第七天时,他才从封闭的屋中出来,侍从们惊异地发现他的脸色非但没有长期未摄食者的萎靡蜡黄,反而焕发着红润健康的容光,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健步如飞,完全不像是年龄七旬需要搀扶的老者。
教皇激动地向世人宣布神的旨意:
“伟大的主啊,以祂的宽容和挚爱,原谅了我们这群无知之徒。信主的人已经被迁到祂爱子的国度,既已获得拯救,并且一切罪过都蒙赦免。尚在尘世的人们,则要朝着神所喜爱和满意的光明未来迈进,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他说,仁慈的神将在见证他们的诚意后降下恩典。
于是,众人穿着盛装汇聚一堂,为了迎接恩典,瑰玮的教堂被装点得没有一处黯淡无光,入门口挂上了朱红门帘,阳光透过用水晶和珐琅拼装的镶嵌画,在一尘不染的内殿地板上映出紫罗兰、橄榄绿、橘红的不规整光斑,像是晴空下玻璃海里游动着的色彩斑斓的鱼。祭坛上陈列着光彩夺目的美丽圣器,这些都是伊恩他们平日晨祷或者礼拜仪式上从未看到过的,全是用稀释珍宝制作而成,金银或者象牙制成的圣器表面镶嵌着各色玛瑙宝石,被金雀花、百合、麝香草等新鲜采摘的花卉拥簇着,芬芳的灯油在昂贵的银灯里燃烧着,熠熠生辉。
伊恩还是依旧站在角落里,哪怕唱诗班的成员少了许多,就连平日对他最不假辞色的朱利安也没来,据其他成员说,朱利安也染上了那可怕的疾病,他一开始还想隐瞒自己的病情,谎称只是晚上没关紧窗户受凉,这样的谎话神父们已经听了无数遍,自然是不信,不顾朱利安的反抗把他遣送回家。
虽然朱利安总是看不惯自己,但他也不像布莱克他们对自己施以暴行。现在少了朱利安的冷嘲热讽,伊恩还有些不习惯。
丝带系得有点紧,尽管是从上好的绸缎裁剪下来的,但依旧将下巴下面的那块软肉磨得生疼,他用手指勾着丝带,想把蝴蝶结拉松。可是他似乎是打了个死结,丝带分毫未松,这让他无心听着马丁神父的训话。
“你们每个人都要拿出远超于以往的精神来,不要因为能够参加这一幸事而沾沾自喜,也不要因为能够唱许多赞美诗而自满得意,你们应该怀抱着对神的感恩之情,奉献出最美妙的歌声……”
“站在神像面前要端庄从容,不能有任何不雅的仪容。有的人,还在两手抻着帽子,这像什么样子?我再重申一遍,这里是教堂,不是剧场,也不是马戏团,没人会看你的杂技有多高超!”
还在和绳结较劲的伊恩冷不防听到马丁神父的训斥,两手一抖,绳结竟是被他解开了,但不巧的是,他使的力气有点大,导致绳结松开的同时,帽子也不慎滑落下来。
圆形的小礼帽像车轱辘一样滚落到台前,然后铆足马力继续向前,越滚越远。
“啊,我的帽子!”
伊恩焦急地叫道。
旁边传来嗤嗤的窃笑声,配着马丁神父更加难看的神色,让伊恩此时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大人们就快要来了,还不赶紧把帽子捡起来!”马丁神父催促道。
圆帽滚动出内殿,在两排礼堂椅之间的过道上,直到碰到迈入殿堂的人的腿根,才停了下来。那人弯下身拾起小圆帽,轻轻拍掉沾到帽檐上的灰尘,对跑得满脸扑红的伊恩温柔地笑道:“伊恩同学,这是你的帽子?”
“是,是的。”伊恩伸手就要去取自己的帽子,没想到帽子被那人拿到了他够不着的高度。
“我的帽子!”伊恩焦急地叫着,然后帽子被轻柔地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神父?”伊恩呆呆地看向走进来的那个人,这才发现是亚度尼斯神父。
神父今天的打扮很是不一样,他身上不再穿着那件冷感禁欲的黑色修士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质感光泽的白色塔夫绸圣袍,在玻璃花窗下流光溢彩,站在金碧辉煌的教堂内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派,此时的他不再是学校里低调的青年神父,而真正展露出作为古老家族未来家主的正统血脉。
而就是这样一位贵不可言的人,正细心为伊恩系着帽绳。他手捻着丝带从伊恩耳根滑过,薄软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波,灵活的指穿梭在两根丝带间,在伊恩喉结处不紧不松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最后他将伊恩稍显凌乱的头发捋到帽檐下,顺带搓了搓伊恩通红的耳根,温温和和地笑道:“下次把丝带系到这个位置,就不会难受了。”
伊恩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小腹突然抽搐了一下,热热的,痒痒的,像是有一颗亟待破土而出的种子,用生长出来的嫩芽顶着土壤,那股熟悉的饥饿感又悄然爬上来。
马丁神父咳嗽了几声,暗中提醒伊恩赶快回到祭坛前。
这时候,门口响起爽朗的笑声。
“亚度尼斯,经你教导过的孩子们总是那么可爱。”
是教皇在主教和一干教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根据神的旨意,他们需要前往每一所教堂进行祈福仪式。
他是一位面目慈和的老人,深邃的眼睛随时保持儆醒,没有假冒伪善者痛常会矫饰出的愁容,但也没有反光。他拖曳着一件镶有珠宝的金丝刺绣红袍,胸前和背后都有复杂的图案,头上戴着一顶华丽的三重冠冕,是教皇至高无上地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