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人提起剑,就能守护旁人,在更多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当初就该道出事实,叫他清醒的。
不然也不至于……也不会……
温眠察觉到有什么从脸颊上滑落,下意识伸手去摸,只触到满指的湿润。
她并不知晓那是何
物。
罢了罢了。
当初殷玄烛送她一场美梦,如今……也该她还一场美梦予殷玄烛。
“你别杀他。”
在庄明音举剑的刹那,温眠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庄明音甚至不屑回头,正要将殷玄烛彻底斩杀,温眠后续的话急急而至。
“你若是亲自动手,尸体上定会残存你留下的剑气,就算毁尸灭迹,你的剑上也会留下灵魄痕迹。”
温眠冷淡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我死了,你自是可以嫁给君凛。但若天下人知晓是你手刃君凛道侣,你猜会如何?你猜君凛会如何?”
庄明音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杀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她作为丹朱庭下任庭主,真叫事态如温眠所说发展,就十分棘手了。
殷玄烛从院墙废墟中勉力抬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又被温眠以眼神喝止,故只嘴唇微动,无声唤出两个字来。
温眠看懂那是在唤她“眠眠”。
她如今都这么老了,再不是当初两人相遇时的模样,而妖族容貌能保持长久,心性亦是成长缓慢,殷玄烛如今看上去要小她许多。
可他就是执拗要这般叫她,怎么说都不听。
——就像如今,怎么催他离开,他也不听。
“你想如何。”庄明音居高临下地挑挑下巴。
温眠收回视线,低声道:“你别杀他,他手中有剑,我可以用来自行了断。这样一来……你还是丹朱庭清清白白的庭主之女。”
此话一出,还不等庄
明音有所反应,殷玄烛却是眼瞳骤缩,挣扎着要往她这边赶来:“眠眠!”
他声嘶力竭,呼喊得像濒死的幼兽,字字震人心碎:“眠眠!”
庄明音不耐,双指一弹,刹那又是几枚金钗穿空而过,将殷玄烛牢牢钉在地面。
温眠竭力不去看他。
而庄明音再度仔细打量她,万万没想到会从君凛那木讷妻子口中,听到此类以杀止杀的话来。
她挑眉,第一次有了些许好语气:“你认得我?”
这次换温眠不答。
她只固执问道:“你答不答应?”
庄明音便行至挣扎不已的殷玄烛身边,拈起那柄断剑,朝温眠扔去。
剑落至温眠身侧,发出哐当声响。
温眠垂目去瞧,忽觉释然——其实也并非提剑无用。
看,她这不是救下一人?
“别怪我没提醒你,锈剑刃钝,用以自戕极为痛苦。”
温眠拾起剑来:“没关系,我会把握好力度。”
“不可以!我来替她!你杀我好了!”殷玄烛试图以下巴借力往前爬行,眼眶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庄明音听得叹气,俯视着他:“我杀你有何用?这本就不是你该管的事。”
殷玄烛下颌全是在地面摩擦出的伤口,他痛苦摇头,额角青筋暴起,再度唤道:“眠眠!别拿!”
温眠终于瞧了他一眼。
殷玄烛与她目光相触,立马急切又希冀地仰起头来,一如当初向她讨水喝的模样。
他看上去真的很乖。
温眠收回视线,在他一
声又一声呼唤中抬起手来。
——这么乖的小孩,死在此地多可惜啊。
剑深深埋进颈项的触感,很像幼时温眠饿极吞下雪水,先是刺骨冰凉,而后转为难以忍受的痛楚。
鲜血奔涌塞满咽喉,又从口中满溢出来,很快便洒满衣裙,洇染出近乎墨色的深红。
她听见殷玄烛痛彻心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但那声音很快就被血液带出来的风声消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