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取了折子递上去,庆文帝一一翻看,萧丞昕还想说什么,被徐氏眼神制止。
良久,听见奏折落在御案上的声音,庆文帝抬起头来,神色如荔枝山上冰冷的寒霜:“犯妇徐氏谋反作乱残害妃嫔,实属罪大恶极,赐红鸩酒,自行了断以谢天下!”
红鸩酒,是以喜食毒蛇的红鸩之羽浸泡而来,乃剧毒之酒,饮者口舌溃烂五脏俱腐,在经受万般痛苦后肠穿肚烂而亡。
自大齐朝开国以来,被赐红鸩酒的人寥寥无几,此刑法也因太过阴毒曾一度被禁,今日用在这毒妇身上,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红鸩酒三个字在脑中盘旋回荡,萧丞昕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极阴毒的刑法是用来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如何能用在他母亲身上,他母亲可是皇后!
“父皇常说以仁德治天下,母后纵犯下滔天罪行也不能如此相待,红鸩酒历来为人所不耻,父皇就不怕遭天下人非议吗!”
萧丞昕失了理智,在大殿内失声大喊,禁卫军立即上前将人擒住。
庆文帝命人先将徐氏带下去,再命章鉴之宣读萧丞昕之罪状。起兵谋逆、里通敌国、挟持天子……同样条条是死罪。
徐氏被赐红鸩酒,这宸王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然而庆文帝并未当场治其罪,而是让禁卫军将人押下去,容后裁决。
萧起庭虽诧异,却未说什么……
今日徐氏一个劲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被赐毒酒也未有任何反抗之辞,以徐氏好强的性子,实在有些奇怪。
难道她认为一力担下所有罪责,萧丞昕就能免于一死?
回到府中,云朝不在,说是去了安平侯府,萧起庭又折返出府往林家去。
与此同时,徐氏被赐红鸩酒的消息传到侯府,萧静瑶几近晕厥,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林家人不敢疏忽,一家子片刻不离地守着,云朝也在一旁劝慰了许久。
见萧起庭来了,萧静瑶情绪越发激动:“五哥,父皇当真赐母后红鸩酒?”
萧起庭未答,萧静瑶又哭起来,双手扶住萧起庭的胳膊:“五哥,我知道是母后和小九不对,是他们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五哥,你能不能去父皇跟前求求情,留他们一条性命?”
萧静瑶知道她的要求很无理,但她此刻没有别的办法。
萧起庭轻叹一声:“静瑶,若是旁的事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一件……”
萧静瑶无力地垂下双手,走到一旁默默哭泣,林舒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除了细心宽慰,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舒堂,我们进宫去,去求父皇,他平日里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我的。”
萧静瑶拉起林舒堂就往外走,任谁也劝不住,云朝不放心,便跟着一起进了宫,萧起庭命宋七一同前往随身护持,自己则先一步回了煜王府。
很快,斜阳尽沉,消散了天边残留的最后一抹余晖。萧起庭站在廊下,等着云朝回来一起用晚膳。
“王爷,小厨房给王妃留了饭食了,您先吃吧,不然这菜该凉了。”吴嬷嬷上前道。
“本王还不饿,嬷嬷先下去用饭吧。”
吴嬷嬷答应一声,只好先下去了。
眼看过了酉时,天色越来越黑,萧起庭不禁有些担心,刚要命人去打探,沁芳轩的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夜色中,云朝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萧起庭连忙迎上去:“怎么才回来,静瑶怎么样了?”
云朝“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哦,林舒堂一直陪着,想必已经回到侯府了。”
“见到父皇了?”萧起庭握住她的手,搓了几下又放在嘴边哈气。
“见到了,不过父皇什么也没说,让林世子把人带走。”君无戏言,何况是谋朝篡位这种事,任何一个在位者都不会姑息。
“饿了吧?先吃饭。”萧起庭扶着云朝进屋,给她舀了一碗参鸡汤,还细心地撇去了浮油。
云朝解衣净手,捧着汤碗叹了口气:“静瑶还怀着孕,我真担心她想不开出什么事。”
“有舒堂在,不会有事。倒是你,从进门起就魂不守舍的。”
“你看出来了?”云朝抿了抿唇,“出宫后我去了一趟诏狱。”
怪不得她回来得这样晚,按惯例,徐氏今夜子时就会被赐死,她这个时候去,应是去替静瑶带话。
“父皇有旨,不许静瑶去诏狱探望,我便替她走了一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氏她……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云朝放下手里的汤碗,将今日与徐氏会面之对话缓缓道来……
彼时他们刚出宫,萧静瑶执意要去诏狱看一看徐氏,然而庆文帝有令,行刑前母女二人不得见面,萧静瑶便取了自己的耳坠子让云朝带进去。
天还未黑,牢狱里还算明亮,徐氏正坐在一面铜镜前梳妆。
大齐律例,被处以极刑的犯人,无论身犯何罪,行刑前都要整肃仪容,算是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体面。
徐氏穿着白色的中衣,旁边放着一套迭得整整齐齐的灰青色交领长裙。
待梳好发髻,插上一支木雕花簪,才站起身来,看向云朝:“煜王妃今日是来送本宫一程的?”
云朝不想与她多说,只从袖中拿出那对耳坠子来搁在一旁:“这是静瑶让我给你的,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她的母亲,今生缘浅,只能下辈子再做母女。”
见到那对耳坠子,徐氏顿时流下两行泪,将坠子拿起紧紧握在手里:“请转告她,是我对不起她,过了今日,就权当没有我这个当娘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