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想拐弯抹角也从来不是汉王的风格。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绪,回道:“臣觉得……眼下王上刚刚亲政,根基不稳,还有许多事情要打扫干净,外朝假意臣服,实则虎视眈眈,如果此时您突然公布臣的身份,再贸然立后,恐怕于朝局稳定不利。”
她分析完这么一堆,刘枢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怎么能语气刻板的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
刘枢有点怄气的在原地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想了想,其实郦壬臣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以她现在列侯加相国的身份也能更好的自保,施展政策也更上下通达。
她一边踱步一边叹气,还是心里过不去一个坎,为什么大夫和大夫之间可以缔结婚约,各国王室之间也可以缔结婚约,但是王室与大夫就不可以呢?天下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见刘枢一直在转圈圈,郦壬臣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欲成大事,必有小忍。王上要争千秋,而非争一时。”
争千秋,而不争一时
刘枢停下步子,深深的看着她,“你说的大事,和我想的是一件吗?”
郦壬臣不言,从袖笼里抽出一封竹简,刘枢接过去,浏览一遍,眉头就皱起来了,“楚国发动大军攻打陈国,欲侵夺中原?”
“是的。”郦壬臣道:“齐王于作为中原霸主已经发布盟令,要求各国随她一同抵抗楚军,各国借兵、借粮、借道,尽力而为,敢有不从,按盟誓处置。”
刘枢收起简书,思索半晌,道:
“楚军北上,虽侵犯的是陈国,但唇亡齿寒,我汉国焉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还有盟会在先,不可违义。但要借兵是不可能的,寡人刚收回王权,符氏倚老卖老,居功自大,国内政局又不稳,此时借兵出去,无异于焚林而田,偷取一时,后必无复!”
在政治敏感度方面,刘枢的嗅觉远超常人,她不假思索的就做出这样的判断,连郦壬臣也感到惊奇,问道:“那依王上的意思,我们如何答复齐王?”
刘枢道:“借道也不可能,汉国距楚国甚远,无道可借,那么就只有借粮。”
郦壬臣问:“可是我们没有余粮。”
“怎么没有,去年不是丰收年么?”
“虽然如此,但是此次处置高氏一案,王上为了安抚众臣与宗室,又拨出去很多赏赐与封地,国库里的存粮,都是要分给这些人的。”
刘枢一笑,悠然坐回王位,“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事,忙了一早上?也不想想离开我,我伤不伤心?”
“……王上!”郦壬臣的脸都憋红了,又急又无奈,“您……您能不能先谈正事?”
刘枢摆出一副更伤心的样子,道:“哦,你竟然觉得我们的事是无关紧要的闲事吗?”
“……
”郦壬臣简直无言以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汉王脾气如此刁钻呢?
“罢了。”刘枢笑她的窘然,“借粮之事,你尽管去办,只要齐王要求的粮食不超过余粮的一半,就都答应她,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唯。”郦壬臣答应道,她又想了想自己在殿中呆了挺久,就这么出去恐怕引人狐疑,便道:“王上召臣来,可还有别的事?”
刘枢一眼就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当然有。”随后拍了拍手,叫宫人们进来。
“寡人写一道王命,着你去办。”刘枢取一排新竹简来,提笔要写,但毛笔搁了太久,笔上墨已经干了。
“臣为王上研磨。”郦壬臣走上前,却被刘枢抬手止住。
刘枢看向那几个宫人,冷声道:“王宫里连研磨的人都没有了吗?一个个睁着眼看相国大夫做这种事?”
闻喜在门外听到,麻利地走上来,“王上息怒,老奴给您添墨,怎敢劳烦尊贵的相国。”
刘枢道:“去抽派几个宫人,以后郦相入宫来,身边要配专门的随行文书,出宫,要配四匹马规格的车驾,马匹从寡人的马厩里去挑选。”
“喏。”众人应道,同时各自心里都多了一道警醒,汉王竟然将侍奉国君的宫人派给大夫去用,这种破例的事情,以前从未有过,可见郦相国在王廷中的重量,绝非其他大夫能比。
刘枢写好了王命,交给郦壬臣,她看了一遍,却道:“王上确定要重新启用左文大夫为史正吗?”
“是啊,怎么?”
郦壬臣道:“这位左大夫不久前已辞官去了。”
那是郦壬臣上任丞相以来接手的第一道工作,所以记得还比较清楚。
刘枢一愣,“为什么?”
“臣也问过她,她说若不能治史,做官便没有意义了,不如挂印而去,壮游天下,以记世道变迁。”
刘枢听后,久而不语。
战争和联姻
齐王于继位后的第二年,应当是她王权生涯中又一个高光时刻,她率领齐、鲁、郑、申四国联军抵达宛丘城,这是陈国与楚国接壤的边境小邑,也是楚国发起战争的主战场。
齐、鲁两国各出十万精兵,郑国出五万雇佣兵,申国只有一万步兵,加上陈国仅剩的两万步兵,合计十八万,号称三十万大军,依次列阵,抵抗楚军。
汉国借粮,蔡国借道,使这支联军拥有充足的补给线和侦察线。
楚王敖糜率二十万亲军,号称四十万,临兵丹水,欲渡河攻取宛丘城,在此之前他已经将陈国的梁城与株野城收入囊中。
他站在江边,对这场战役信心满满,得知齐王率救兵来,也丝毫不畏惧,“传旨,不谷要给齐王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