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口述,旁边的记录官便按他的意思拟好了一封书信,大意是:
“姜于背信弃义,妄为王女!先前,不谷见她落魄,遂收留了她,又派重甲骑兵护送她回到齐国,她成为齐王后,却不感念我大楚恩德,竟然私结联盟,防范不谷,哼哼,她们中原人,便是这样讲礼的吗?如今大楚要夷平陈国,看她能怎么办!”
齐王姜于收到这封以上训下的口气的书信后,不怒反笑,将书信递给军士们看,还笑道:“楚王说这天下霸主的位子应该由楚国来坐,让孤乖乖退位,诸位意下如何啊?”
郦渊说道:“楚王包藏祸心,觊觎我中原沃土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收留过您,他依然会发动这场战争。他在信中振振有词,将错误都推到我们齐国身上,只是为了找个理所应当的借口罢了。”
群臣皆附和。
于是姜于回了一封信给楚王,表示:
“当初孤曾答应您,若两国交战,齐国绝不率先发动进攻,如今您已经进攻中原,孤按兵不动,若您继续向前,孤便代替中原给予反击。何来背信弃义一说呢?”
敖糜气的把信笺斩为两段。
大战一触即发。
这场战争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所谓哀兵必胜,骄兵必败,四国联军怀着恐惧的心理,抱着死战的决心,自然比楚军更有凝聚力。
联军处于丹水上游北岸,楚军处于下游南岸,宛丘城又天然具有易守难攻的优势,楚军此前已经连续作战两月,此番又是采取仰攻的形势,苦战不下,只好在月中休战。
齐王听从智囊团的建议,一鼓作气,乘胜渡江,逼攻楚军,楚军勉力抵抗,双方又在江边鏖战十日。
古语云,兵马之重,在于粮草,楚军并非农业大国,离开国都又太久,十日后,粮草尽绝,溃散而去。
而联军那边则粮草充足,靠着汉国源源不断的粮食补给,加上蔡国便捷迅速的运粮通道,联军始终保持旺盛的作战力。
等到楚王军溃散,齐王欲趁机夺下陈国失去的梁城与株野城,却被郦渊拦住,他道:“穷寇莫追,楚国蛮湿,水系复杂,大王还是不要深入为好。”
齐王于虽然意犹未尽,但依然听从了郦渊的建议,班师回营。
她将剩余的汉国粮食全都大手大脚的分发给各国军队,那些都不是自家的粮食,姜于才不心疼。
天下皆知,楚军勇猛无敌,无人能胜,这回姜于却带领联军取得大捷,不仅再一次提高威望,她内心的野望也在迅速膨胀。
随后姜于又在陈国国都翟城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四国贵族功勋齐聚一堂,大肆庆祝,酒肉营山,饕殄盛宴,依然都用的汉国送来的食物。
这场大胜仗虽然没有夺回陈国失去的城池,但好在将楚军赶回了丹江那头,齐王于的盟主地位又一次得到巩固,能击退军力强悍的楚军,使她自此更加一呼百应,诸国宾服。
郦渊却在这种声色犬马的气氛中嗅到了一丝危险,虽说这次齐军打得不错,但这样的战争,如果由从前的大将军晏阳来指挥,只需半个月便足矣,现下却打了一个月,消耗的军饷又何止十倍于从前,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再说汉国方面,为联军提供了那么强大的粮草支援,但得到的好处却少得可怜,那么如果还有下一次战争,汉国还会如此积极的供应粮草吗?
这些问题都是埋在盛世欢歌下的隐疾,郦渊居安思危,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齐国后,要找齐王于好好谈谈这些事。
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齐王于在两个月后回到了国都淄城,鲁国立马又献上了联姻的表书,齐王于只思考了不到一刻钟,就答应下来,发国书准备迎娶鲁公之女为王后。
一国之君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被突然决定了,齐王于的举动堪称草率,群臣惊诧,倒不是说这桩国婚不合适,只是未免太草率了些。
郦渊明白这就是姜于的做事风格,不做则已,一做便是雷霆之速。
就像她从前夺取王位的那次一样,她前一瞬还懒懒散散、迷迷糊糊的,后一瞬便像换了个人,如闪电般施行了一系列策略,用最短的时间拿到了王冠。
这是姜于独有的过人之处。她不是草率,也不是没有思考,相反,也许她想的比任何人都多。
仲夏,鲁国的送亲仪仗吹吹打打进了淄城,齐王姜于一身紫袍华服,却并不出城迎接,而是留在齐王宫内等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次鲁国对齐国的攀附。
王宫各处张灯结彩,直到子时,鲁公之女姚苣才乘坐王后之辇进入梧宫,进去之后的礼仪并没有她想象的复杂,甚至没有礼赞官的参与,她直接就在金栖殿见到了姜于。
看着眼前大大咧咧坐在殿中的姜于,姚苣大吃一惊,震惊和戒心霎时席卷了她的全身。
真是毫无礼制可言啊,姚苣在心里想着,她从辇上下来后就不敢说话。
姜于笑了笑,道:“王后一路辛苦,孤就免去了繁复的典礼。”
姚苣回过神来,朝齐王于行礼,有些狼狈,口中道:“谢王上。”
同时在心里琢磨,恐怕齐王只是不想那么麻烦,那么大费周章而已,毕竟对于她这样附属国来的翁主来说,在宗主国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可言,鲁国那边也只是把她抬进齐王宫就算交差了,谁敢去管齐国这边的礼仪呢?
“您想要臣怎样侍奉您呢?”姚苣恭敬的说道。
“侍奉?”姜于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的父亲便只教你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