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映白到的时候林汀正在跟院里的园丁聊天,旁边是一排松树,郁郁葱葱的暗影半遮着他那副形销骨立的身躯。
许映白看着他的背影说没感触是假的,甚至可以说是难以置信。
印象里的林汀一直是倨傲的,夸奖也好指点也罢,人前人后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三年前见他的时候也是骄傲如往常,事业如日中天,名利双收的代表性人物,如今身上却覆了一层颓靡的气息。
许映白站他背后:“林汀。”
林汀回头,见到是他,很是诧异:“到的这么早?”他跟园丁说了句,走到许映白身边又问,“累了吧,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
二人站在原地对视,林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许映白坐了一晚的飞机,没怎么睡觉,脸色也不太好,即便这样他的眼睛依旧很亮,整个人的气息是温润的。
林汀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后,忽然垂眼笑了一声,他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凳,二人前后往那边走去。
坐下后,许映白依旧没开口说话,林汀的眼睛毫无焦点地盯着前方,空气里带着怪异的宁静,两个人仿佛在比赛谁比谁更能忍住。
“您好,请问这里是住院部吗?”一个小伙子打破了安静,站到二人跟前问。
林汀冲他点了下头,又指了下住院部的入口,小伙子致谢后就走了。
“映白。”林汀目视着小伙子的背影,语气里带着怀念的味道,“你还跟以前一样,看着好性子,实际上比谁都傲。”
许映白用指腹在点着背包上的拉链,冰冰凉凉的一块儿绕的指尖有些痒,他没有接这句话,直接问他:“什么病?”
林汀像是早有预料,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向他后点了下自己的额角:“脑瘤,恶性的。”
许映白的手指顿住了,来的路上他想过许多病因,也猜到了大概是很不好的情况。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听到确定的答复后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林汀已然过了刚得知病情时的绝望,可从他的神态里能看出似乎也并没有接受这个现实,他看着眼前的绿植,语气幽幽:“映白,我这算是报应吗?”
横亘在二人中间的过往令许映白心头梗了一下,他原本就不是恶毒的人,现在林汀这样的情况,他更说不出来难听的话。
许映白摩挲着背包袋:“手术时间定了吗?叔叔阿姨呢?”
林汀知道他不会接自己的话,不再接着问,将眼神转回到他身上说:“还有几项检查要做,我让他们先回家了,这里有医护人员照顾。”
林汀是普通家庭,现在的成就都是父母当初一点一点供起来的,他爸妈许映白也见过,是一对很和蔼的夫妻。
“好好接受治疗。”许映白说,“别想太多。”
没有那些稀里糊涂的话,二人中间的气氛还算和谐。
林汀笑着搭上了他的肩膀,仿佛无数次一起去画室那样:“我知道,其实我也没什么急事,只是突然很想见你。”
谈话到现在,许映白察觉到他变了很多,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也没接话。
“生场病感觉自己幼稚了。”林汀放下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说,“大晚上给你打电话,又把你折腾到我这里,现在想想很不合适。”
病人心理许映白可以理解,尤其是像林汀这样的人。从确诊到现在没有多久,却生生地将自己折磨成羸弱不堪的样子。
任何矛盾在生命之下都显得格外渺小,许映白看向他,只说一句:“好好治病,现在医学技术很发达,不要悲观。”
林汀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宽慰的话他这阵子没少听,但这样的话从许映白嘴里说出来意义还是不一样。
“一开始头疼,手也开始抖,然后去检查就查出了病因。”林汀按了下自己的手臂,生病之后一时无法接受,身体状况一落千丈,腕骨那截儿突出的很明显,“医生说术后会有后遗症,即便治愈了,我大概以后也拿不住画笔了。”
作为一个早就不碰画笔的人,许映白没有办法去安慰他。
安静了片刻,林汀又说,声线带着颤抖:“映白,我很难过。
许映白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发涩:“都会过去的,也都会好的。”
淡淡的两句话反而很好地抚慰了林汀的情绪,他揉了揉脸,眼圈发红:“谢谢。”
许映白垂了下头,无声地笑了一下。
下午林汀还有检查要做,许映白陪他回病房待到了中午才走,临走前林汀说他那里现在没有人,可以住他那里,许映白拒绝了,说订好了酒店。
酒店距离医院大约两站地,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转眼就到,入住之后许映白订了份餐,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之前洗澡时许映白喜欢放空,什么都不想,随着热气缭绕感觉飘飘然地很舒服,但认识谢乘风之后,确切地来说是跟谢乘风在同一空间下洗澡后,这个放空的习惯就被改变了。
这里没有谢乘风,许映白的思绪依旧蔓延出了好远。
一场澡下来想了很多东西,有乔镜的八卦,有陈宇阳的闷不吭声,甚至还想起了沈泓那几段不着调的恋爱,最后想到的却是他从不愿想起的一个人。
方翊。
当方翊的脸出现在脑海的时候,许映白‘啪’地一声拍关了花洒。
排气扇在运作着,狭小的浴室里热气蒸腾。
时隔多年,他好像怎么努力都没用,所有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现实却很狗血地将他跟一切不相干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