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宴?”不等晁灵云表态,宝珞已经抢先答应下来,“那我肯定要去的。”
坐在榻上的晁灵云蓦然想起李怡与自己的约定,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受到邀请,多半是李怡为瞭那半月一期的相会做出的安排,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端阳节那天我也要去。师父别担心,我的身子今天就已经好多瞭,一定不会耽误后天的端阳节大宴。”
元真见晁灵云态度坚持,心裡虽然仍有点担心,却还是倍觉安慰:“好,亲王宴我先替你答应下来,你好好休息,争取到端阳节那日可以彻底痊愈。”
“是,请师父放心。”晁灵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转眼到瞭五月初五端阳节,满城榴花如火,空气中到处弥漫著角黍【粽子】、艾草、雄黄酒的香味。
这一日曲江上龙舟竞渡,又有天子赐宴,天潢贵胄、文武百官与民同乐,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遍地散佈著或大或小的酒宴。教坊的乐伎俳优们全都活跃在这些酒宴上,各自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的歌舞百戏让宾客们大饱眼福。
亲王宴设在芙蓉园的杏园裡,此刻台上正表演著参军戏《三教论衡》,而晁灵云与宝珞已各自献舞完毕,正坐在席间侑酒。
宝珞自然是陪在颍王李瀍身边,晁灵云则与光王李怡遥遥相隔,偶尔两人视线交彙,彼此都心虚地赶紧垂下双眼。
晁灵云脸红心跳,心神不宁地想:请都已经把我给请来瞭,哑巴王肯定要设法与我私下见一面,就不知道他会用什麽办法瞭……天啊,为什麽我一看到他就想起那个登徒子呢?
晁灵云慌忙定定神,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两眼专心对准舞筵。
隻见台上表演参军戏的“参军”宽衣博带,俨然一副儒士模样,与他搭档的“苍鹘”正笑著问他:“你说你博通三教,那我能不能考考你?”
“来来来,”参军手抚长髯,胸有成竹地扬言,“儒释道三教的学问就没有我不会的,随便你考,捡难的问啊!”
“得瞭,我先问你个简单的。”苍鹘乐呵呵地问瞭一句,“释迦如来是何人?”
参军立刻毫不犹豫地笑答:“是妇人!”
“怎麽会是妇人?”苍鹘大惊失色。
“简单啊,《金刚经》裡曾经曰过:‘敷座而坐。’若不是妇人,怎麽会丈夫坐瞭她才肯坐?”
“呸!净胡扯,那我问你,太上老君是何人?”
“是妇人!”
“怎麽太上老君又成妇人瞭!”
“哎,《道德经》裡不是写瞭吗?‘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複何患。’有身有身,隻有妇人才会有瞭身子,然后生娃娃,我说错瞭吗?”
“强词夺理!罢瞭,那我问你孔子是什麽人?”苍鹘一问完,就看见参军面露猥琐的笑容,赶紧打断他,“停,停,你别张嘴瞭,你又想说是妇人瞭,是不是?”
“嘿嘿,孺子可教也!”参军嘿嘿笑道,“你听著啊,《论语》云:‘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不是妇人,怎麽会待嫁?”
“妇人、妇人、妇人,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妇人,你学问都是在闺房裡做的吧?”苍鹘白瞭他一眼,嗤笑。
“什麽闺房!有句俗话说的好:‘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妇人她原本就在学问裡,我自小读书破万卷,你给算算……”参军一边说一边来回晃动腰部,满脸暧昧。
“得,你这身体多保重吧!”苍鹘已然看不下去,摆手打断他,“没事多涂涂药酒,别读书读闪瞭腰!”
“噗——”晁灵云一口酒憋不住全喷在袖子裡,总算是明白瞭宝珞前日的一片好心。
柳荫
滑稽的参军戏逗得满座宾客哄堂大笑,反倒没人察觉晁灵云的失态。这时曲江上忽然鼓声喧天,将宴上衆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瞭过去。
舞筵上的参军立刻随机应变,对苍鹘道:“罢瞭,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你论学问,不如去看赛龙舟。”
“哦,你论不过我,就想逃跑哇?”苍鹘揶揄道。
参军瞪著眼反驳:“谁逃跑瞭?我是去怀念屈子的,仰慕圣贤你懂不懂?”
“真难得,就你还会仰慕圣贤,”苍鹘欣慰地点头,随口问,“那屈子是何人?”
“是妇人!”
“去你的!”
一片笑声中,参军与苍鹘行礼退场,满座宾客陆续起身,前往曲江岸边去看赛龙舟。
晁灵云混在人群中,很有默契地与李怡对视瞭一眼,随后找机会掉队,趁人不注意躲进瞭一处柳荫裡。
初夏的垂柳鬱鬱葱葱,柔密的柳条如翠绿的穹庐,遮住瞭晁灵云的视野。她在一片绿荫裡等待著李怡,期待中纠结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落在李怡眼中,他稍后一定会来见自己。可对李怡来说,今日这次相会是全然功利的,并且往后也一样,这其中压根没什麽情分可言。
相形之下,此刻心跳不已的自己就显得分外可笑瞭。
晁灵云懊恼地捋下一把柳叶,握在掌心裡搓揉,正心烦意乱间,眼前密不透风的柳条忽然一动,随后被分向两边,让一道高大的身影闪瞭进来。
晁灵云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双颊绯红地望著来人,轻轻唤瞭一声:“殿下。”
李怡低头凝视著晁灵云,一言不发,隻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目光闪动,欲诉还休。
眼前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她做过什麽。
今日距离上一次相见,其实隻隔瞭短短三日,可他心中却自有一份醉意,就好像朔日那夜因她而生的百般滋味,都在他一日三秋的心境中被酿成瞭酸甜并苦涩的醇酒,让他心口发热、神志昏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