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篁……”齐同晏虚弱出声,声音中透露着迷茫与无助,周伶看得懂。他从青枫身上爬下,走到齐同晏身边,用一双小手紧紧包裹住齐同晏的右手。
好凉。
这样捂着的话,温暖会被输送过去的吧?就像之前齐同晏拉着他一样。
“周伶……”齐同晏看了一眼身侧的周伶,闭上眼,在脑海里费力思索着什么。他的脑子现在很乱,像是长久不上油的机械,无法转动。
“喂,什么情况,你怎么了?”花重锦见状,连忙伸手覆上齐同晏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等等……让我想想。”齐同晏用空余的手按住太阳穴,眉间紧蹙。关键是,父皇知道这些吗?他说清河镇的人有些怪异,却不肯言明是何种怪异,含糊其辞,国师则说他去了便会明白,要他凭心而动。这种情况……这样的情况……他们一定是知晓的啊!可是为什么?要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那句凭心而为吗?我会……怎么做?
齐同晏的手越发凉了,周伶用力搓了搓,倒是把齐同晏的思绪给搓回来了。
“哎?小兄弟,你眼睛怎么是绿色的啊?”一个大叔突然凑近他们,好奇地询问。
“……是遗传父亲的。”至少,不可以,在此时此地,引起混乱。
“遗传父亲啊?那你父亲是异族人咯?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啊,你们可不能跟那妖妃学坏,反过来残害我们国土啊!”中年大叔唠唠叨叨的,尽是说教。
“不会的,父亲很重视昭国的。”其实也没说错。皇帝嘛,当然重视自己的国家。
“那敢情好啊。哎我说,你们和妖妃不会有点什么关系吧,一个国家什么的?都是绿眼睛嘛。”中年大叔随口一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可得小心点,大叔我善良得很,问清楚了就不会怎样,有的人可就不咯……”
齐同晏明白中年大叔的意思。比郑远口中所类比的偏激行为还要过分的,大抵就是宁可杀百不可错一。
真奇怪啊,国师是让他来送死的吗?为了像之前说的那样得到他的这双眼睛?
“找个空旷地,我要休息。”神思恍惚间,齐同晏匆忙下令。
众人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终于从人群中挤出,齐同晏趁着这段时间也重新整理了下思路。清河镇如此行事已将近有二十年,皇帝不论是何时知道的这件事,在知道这件事后都既没派人明令禁止,也没让人平息闹事群众,而是让他来。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切,亲眼看到他的母亲被视为妖妃,看到他被视为妖妃血脉。再联系上皇帝一直以来对他几近漠视的态度,简直不难推出——皇帝对他有疑心。
得出这个结论时,齐同晏只觉得可笑。他自认从未做出过什么会使皇帝疑心的举动,也从未有过那种想法,却还是被怀疑了。难道就因为他的血统?
他把这个令他心寒的推论告诉花重锦时,花重锦简直是立即就打破了他的消沉。
“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见过你母亲,肯定是位绝世无双的大美人。”花重锦满脸艳羡。
“……我不得不说,你这种打破人的消沉心情的技艺很强。”齐同晏无奈了。
“所以呢,皇帝怀疑你,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所以呢?
“已经建成的信仰是无法轻易被打破的,这只会让他们更加深信不疑,这点你比我懂。”花重锦一脸轻松,“所以不必在意这些镇民,他们年复一年地做着这些事,早成习惯,不会因为你而改变。”
“要怪就怪陛下,明明都让你来了,却也不告诉你要做什么,因此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完全没问题。”
齐同晏想了想:“也是……父皇想让我看的我已经看到了,至于其他的,他也没有什么交待。”
“那我们就走?”花重锦问。
“好。”
这一天没什么好说的,经过花重锦的开导,齐同晏也不纠结了。妖妃又如何?他知道母亲不是,不过是愚昧民众被谣言轻易蛊惑罢了;不信任又如何?他什么都没干,也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帝能把他怎么样?
虚惊一场罢了。
入夜,郑远家中。
“都要走了,送信给谁呢?”月色下,花重锦刚将一卷小纸绑到信鸽的腿上,目送它远去,就听到身后传来齐同晏的声音。他转过身面对齐同晏,神态自若:“被你发现了啊。”
不是花重锦留下了多大的破绽,不是齐同晏多怀疑花重锦,只是在韩月那件事时,他突然想起了花重锦的行事风格。被皇帝叫到御书房的那一天,花重锦神态有异,又在殿内迟迟不出来,他与皇帝和国师之间,定然是又说了什么。
“不是你让我发现的吗。”齐同晏不以为然。若真想瞒他,花重锦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给父皇的?”
花重锦轻笑一声:“不然你猜猜?”
那就是不对了。
“上面写了什么?”齐同晏问。
“大概就是报告一下这里发生的事,以及你的进度吧。”
“他这么急吗,回去再报告也等不住?”齐同晏没再追问花重锦是给谁写的信。
“毕竟他给我安排的任务是时刻嘛,我已经晚了。”花重锦随意地甩甩袖,抖落衣上的寒气:“进屋睡吧,外面风大。”
齐同晏再次醒来时,是被闹醒的。他躺在床上,听着前屋喧闹的争执声,只觉得这趟清河镇之行果然是磨难不断,不得一日安生。
“小郑子,你这是要维护怪物吗?你知不知道他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