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令娴的目光忽然从小宝塔中转移,认真地抬头对姿兰道,“我父母对于相公,当是‘敬则敬他情志诗书寄,重则重他佯狂人品逸,看则看他妙笔生花戏,待则待他回顾阑珊地’才对。”
她说完打个呵欠,“砰”一声,把头磕在桌上,双目紧闭,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众人呆呆地凝视她只简单插了支碧玉簪的黑色头颅,许久才有人问徐劭行:“这几句你教的?”
“她不需要我教。”徐劭行隔着几个人远远看她,目光柔得渗出水来。
“那就是周居幽教的。”另一人开玩笑地道,随即被旁边的友人喝止。
徐劭行将这话听入耳中,英挺的浓眉紧紧蹙起。
是啊,“回顾阑珊地”——这种话,又怎么会是对自己说的呢。大约是她与周居幽相处之时,恰巧也谈起同一出戏,有了“敬重看待”四字的新解,今日又听到,便自然而然想起来罢了。
可是、可是这“佯狂”与写戏,与周居幽似乎无涉?
去去,就算与他无涉,难道就一定是指你了?再说了,你又不像她一般清楚周居幽为人与喜好,怎么知道这几句话就与他不合?徐劭行啊徐劭行,总归是你自作多情,非要把这形容往自己身上套罢了!明知这夫妻关系只是一时权宜,可别放了太多心思在上面才好。
他摇摇头甩去这些烦人心绪,又和朋友干了几杯,与店东交代记账,便要扶着酒品奇特的妻子回家。众人挽留,要他命下人送去即可,他还是放不下心,又被笑了一顿。临别时有几个交好的朋友过来说,这吴家小姐似乎与传闻不同,兴许值得善待,徐劭行也只有玩笑着糊弄过去。
两乘软轿停在轿厅,徐劭行掀帘出去扶妻子回房。看四六虽极力忍耐却仍打起呵欠,他便吩咐小姑娘先去睡下,自己搀着令娴进了二人卧室。说是二人卧室,他却几乎不在这里歇息,就算大嫂或者母亲来访,说话到很晚,只要她们前脚离开,他便也走人。书房的卧榻才是他的宿处,想拿什么书睡前看,都十分方便——这不过是自我安慰吧?徐劭行苦笑着想,以后若周居幽衣锦还乡,成就与令娴的百年之好,是不是该建一座“坐怀不乱”的牌坊给他?
想到这里却不觉得好笑,反而有一种难言的苦涩自心头弥漫到嘴边。
害他乱了方寸的元凶依然睡得香甜,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倒在了床上。
白皙的肌肤如玉石般透明,被酒意染红的双颊像是有彩霞流动,俏鼻上的几粒雀斑惹人怜爱,微微噘起的双唇则孩子气得紧——之前只觉得她容貌平常,现在看来,意外地每一处都十分顺眼。
他正入神地盯着,突然间佳人眉峰微蹙,用手去扯自己的头发,睡梦中一脸不耐。
徐劭行略一迟疑,便伸出手小心拆下她的簪子,一头长发似乌绸般披散在枕边。
“嗯,衣服也要脱。”令娴因为头上紧绷感的消除而露出满意微笑,双手乖乖放到身侧,高耸的胸部随着平稳呼吸上下起伏。
明知她只是在吩咐四六行事,徐劭行却不由得胸中鼓噪。双手像着了魔似的伸到她的领口,解开第一颗扣子,过程中他不断颤抖着手,像个初识情欲的青涩少年,等到盘扣完全解开时,已经是浑身大汗。勉强将她的衣裳与罗裙退下,徐劭行脑袋涨涨的,不断想着她平常比较可能是穿中衣入睡,还是只着一件肚兜?
令娴梦中不知见到了什么,突然轻轻一笑,那笑容如含苞睡莲在夜间绽放,蓦然间散发出醉人清芬,令观者心神俱醉。徐劭行急促喘息着,俯下身去亲吻她优美的颈项,女儿家特有的体香缠绕在鼻尖,令娴一记无意识的呻吟,引得他无法自已,急切地去解她的中衣,最上头两颗扣子被打开,嫩黄色肚兜的系带跃入眼帘。徐劭行感觉浑身的血液急速奔流,素来控制得当的情欲汹涌地想要寻找出口。
“嗯……”一声低吟拉回徐劭行神志,也似一盆冰水将他满腔的激情浇熄。眼见令娴梦中蹙眉尚未醒来,他几乎是用逃的出了房门,俯身靠在走廊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让身体骚动在晚风吹拂下逐渐平复。
周居幽啊周居幽,你再不回转,我怕是要监守自盗了。
第二日令娴醒来,徐劭行又拐弯抹角拿“敬重看待”几个字问她,令娴全然不记得前晚之事,却不住疑惑自己颈间的“奇怪痕迹”从何而来,让徐劭行心虚不已。
徐劭行要把新写的戏文拿给石义明商量,令娴一时好奇,便跟到了顺盛班所在的勾栏。开戏才不久,场中坐满了看客,鼓点一声响似一声,看门口旗帜,今日上演的是《将相和》。
玉成秀今日没有角色,令娴在外场瞧了一会儿热闹,就到后台看她给十来岁的小姑娘教导身段。
小姑娘颇有灵气,没多久就学得有板有眼,玉成秀命她自去练习,含笑坐到了令娴身边。
“那日让你见笑了。”
她的笑容带着点羞涩,令娴看得呆了,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没的事。你们怎么样了?”她已经从徐劭行口中知道,那位耿煌,就是他常提到的海上朋友,一年难得回几趟青州,顺盛班上京的时间一拖再拖,其中就有玉成秀想多见他几面的原因在。二人其实相互有意,一个不想耽误对方大好年华总是逃避,另一个表明心迹碰壁后就再也不敢去争取,可怜的徐二少变成了双方的挡箭牌,夹在两个好友间好不冤枉——通常一个人自己说的话总是有夸饰成分,所以令娴猜想煽风点火的事,自家夫婿一定干了不少。那天把事情说开,两人的关系应该有进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