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和小郡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一个五岁,一个只有三岁,也许还并不能理解死亡的意味着什么,也许只知道日后不能再见到父王了,也许是因为逾妃娘娘、赵王妃和身边的人们都在哭,于是他们也大哭,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仆人们更是如此,仿佛哭的声音越大,赵王便能听到一样。
大人孩童加在一起,哭声凄厉,整个场面凄切又悲凉。
司徒云昭眼里有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哀伤,她轻声问,“茯苓。你说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茯苓没有什么表情,“主上没有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必须要经历的。”
她对眼前的一切没有太深刻的感受,说她冷血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可是司徒清潇的话语字字句句扎在她的心里,挥散不去,她自嘲,“温宁公主说得对,本王残忍,又自私。本王为了做那个功成名就的名将,让多少人陷入痛苦的境地。”
“主上,痛苦总会过去的,这只是暂时的。朝堂斗争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您看这眼前,您觉不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呢?”
往事一幕幕痛苦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又闪过,司徒云昭闭上眼睛,深深地蹙起眉。
茯苓实在气不过,“主上,这叫一报还一报,是他们司徒皇族罪有应得,您何苦总是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您是权臣,不是圣人,普渡众生不是您要做的事情。”
“您这次,分明又让步了——”
赵王司徒清源,谋害太子和皇帝,被皇帝关进大牢,随后自缢身亡,证据确凿,口供完整。如实放出消息去,昭告天下,赵王府从此一落千丈,给诸王敲响了警钟,皇帝和皇室名誉必定受损,这是多么绝妙的打击司徒皇族的机会。
可是因为司徒清潇几句话,她再一次让步了。
恢复了赵王妃的父亲,礼部尚书的职务,对外宣称赵王是因病薨逝,至少在表面上维持了赵王府昔日的荣光,也没有破坏皇室的荣誉,如今还亲自到这里来。她是大齐呼风唤雨的权臣,可是她的一颗心柔软得不像一个权臣,她的一腔柔情似海深更不像一个权臣。
司徒云昭展了展清俊的眉间,睁开了眼睛,“一会儿给赵王妃送去十万两银票,就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她轻呵,“温宁公主怕是真把本王当成大善人了。”
茯苓想缓解气氛安抚她,于是笑着玩笑,“是不是大善人不知晓,但您比那些看似善良,实则伪善的大人们要善良柔软许多。”
古来权臣不胜枚举,莫说权臣,便是看起来善良的朝臣,都从未听说过有谁拿银子去送给政敌的家人。
司徒云昭又看了看灵堂里的凄惨景象,负着手,转过身来,“走吧。”
然而没想到,一转过身来,就看到司徒清潇一身白衣,站在那里。
自从那日,在永和宫外一别,就没再见过。她仍旧是那副清冷孤傲,冷艳动人的模样,只是陡然一见,又禁不住想起那日的不愉快。
司徒云昭冷着脸,就装作没看见一般,从她旁边走过,司徒清潇本能地感觉到她在生气,心里一阵慌乱,担心她真的要走了,连忙叫道,“平南王。”甚至有些急切。
司徒云昭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就只拿冰冷的背影对着她,冷声,“温宁公主有什么事么?”
“平南王,有时间聊一聊么?”
司徒云昭负着手,转过身来,仍旧是那张美艳的脸庞,却没有笑意,“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本王还有事。”
赵王府的白绫还挂在牌匾上,实在不像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司徒云昭看了看“赵王府”三个字,也不难猜出她来的目的。
司徒清潇开口邀请,“平南王,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进去?”
“不了。三公主一会儿替本王给你皇兄上柱香就是了。”
两人面对而站,司徒清潇不进府,司徒云昭也不离开,两人谁也不动,亦不开口,却不约而同的在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不舍。司徒云昭一无所觉,当司徒清潇敏锐地发现什么,想要捕捉对方那种眼神时,司徒云昭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又或者说,是躲开了她的目光。
司徒云昭发现,对方的目光总是能让她平静下来,尽管只是轻轻柔柔地,却能渗入她的心里,抚平她焦躁的火气。
每每都是这样,她还是有些不适应,逃避似的,“那便一起吧。”
两人一同进了府门,并肩而行,一路上来往祭拜的朝臣王公子弟络绎不绝,见了二人都纷纷行礼,只是有些疑惑,温宁公主作为赵王的妹妹,来这里很是合理,平南王来做什么?
来往行礼的人,司徒清潇都回以点头致意,司徒云昭就只当作没看见,淡淡然然的。
来往的许多朝臣都是如此,携着家眷并肩而行的。司徒云昭看了看身旁的司徒清潇,突然勾了勾唇角,“你说,会不会有人好奇我们为何一同过来?”
司徒清潇又是外人面前,冷淡端庄的模样,“偶然罢了。”
司徒云昭收回目光,也不再言。
到了灵堂,低泣声恸哭声不断,司徒清潇神色凝重,执起一炷香,在灵柩前,为赵王上香。
她看了看司徒云昭,司徒云昭站在一旁,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依旧负着手,淡声,“三公主替本王上吧。”
司徒清潇弯了弯唇角,眼中柔柔的,像方才一样,又上了一炷香。
赵王妃迎来送往来祭拜的朝臣家眷,还一左一右拉着郡主和赵王世子,平日里贤淑温和的赵王妃此时泪流满面,双眼红肿,不住地低泣抽噎,失了所有的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