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杨硕低落垂着头,半晌,又问,“那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苏夫子了吗?”
“不好说,若是它日你们能够平步青云,登上金銮殿,或许还会见到她也说不定。”
她眸光转来,又说:“哦,这句庸俗的激励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你的话,等你减个百八十斤,变成帅小伙了再说吧,否则苏夫子不会想见你的。”
“你!苏三疯子!”可恶,这根本就不是苏夫子的意思嘛!
苏小昭一摆手,蹬滑板车飘出,“好了,我给其他人送信去。再见了,小胖子。”
杨硕手握着信,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隐约闪过一分熟悉,又被心头浓重的难过压了下去。
※※
陆子燮带着数名幕僚,乘辇来到了镇中私塾。
私塾里的几位学东,都是些颇有名望的乡绅,当初便是他们聘请的苏度娘,而且论起学识,他们比目不识丁的百姓要好上许多,也更能理解算盘之术的妙用。
所以要辟去镇中有关苏度娘的流言,直接找学东们商谈,是最快的办法。
然而,当众幕僚拿着算盘,下辇进私塾时,首先见到学馆里安静无人,心里便是一嗝噔。还没等几人再想,那边学东们已经笑脸迎了过来:“不知几位先生莅临敝处,我等有失远迎,快请进!”
陆子燮心中不详,寒暄两句,就问他们:“怎么不见私塾里的苏夫子?”
“可是说苏度娘苏夫子?她今早托人送来辞呈,说是自己才疏学浅,无颜再误人子弟,故而辞去私塾夫子一职,不再来授课了。”为首的学东答。
众人脸色齐齐一青。
“对了,不知先生们今日前来,有何见教呢?”学东又说,“不如先进屋内,我们边品茶边慢慢细谈吧?”
陆子燮脸色变了又变,此刻哪儿还有心情待着,他手一招,示意身后人将算盘呈上,说:“不必了,长话短说,我们是来……”
“咦?郭学东,杨学东,你们都在这儿呀,正巧了!”一人忽地出声远远打断道。
回头一看,是镇上大商贾的孙二老爷。
“孙二老爷,您怎么来了?”学东们问。
“我是来找苏夫子的。”体态臃胖的中年男人朗笑了一声。
随即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拱手说:“说来惭愧,我前日听信镇里流言,误以为苏夫子是无能之辈,便一再阻拦我儿孙于延来私塾。”
“可那孩子性子倔,不肯听我的话,我只好罚他呆在房中,不算完账本不许出门。”说到这儿,孙二老爷捻须笑起来,“不料昨晚,他仅用了不足两个时辰,就算完了所有账本。可那些账本,便是账房先生也要算上两日一夜。我亦是十分惊异,一问之下,才知他用了一种名为‘算盘’的物事,比起筹算快了不止数倍,说是从苏夫子那儿学来的……”
“我研习了一晚,心中惊叹不已,方知苏夫子乃大才之辈。难为苏夫子如此大公无私,将此绝学教授给镇中之人,我们却目不识珠,实在愧对了她。”
孙二老爷吹了吹胡子,怒道:“呸!也不知是什么鼠辈,做出此等小人行径,竟教我等冤枉了苏夫子……现在我登门造访,便是当先向苏夫子赔罪来了。对了,怎的不见苏夫子?”
学东们听得咋舌,面面相觑。
陆子燮等几个幕僚,则是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皆羞愧不能言语——看来这下子,完全不用他们出面为苏度娘正名了,而且,这孙二老爷口中的“鼠辈”,可不就是他们么?
“这……恐怕孙二老爷来晚了。”学东说,“苏夫子已经辞别,不再当私塾先生了。而且听那人传话,似乎她心灰意冷之下,打算今日就离开镇子……”
“什么?”“什么?!”
孙二老爷和幕僚们齐惊呼。
※※
镇外,山庄里。
“……小疯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影六满脸黑线问。
“噤声。”
长廊前,少女衣袂飘飘,抱臂仗剑,一袭黑布蒙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眸子。
又抢他的剑!
还有,她哪儿翻出来的黑布?
影六无语扶了扶额头,看着目不斜视的面瘫少女,怎么也猜不出她这回又想干什么了。
早上,她派发完所有的信后,回到山庄里,便开始一直发呆。
刚开始,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放弃了苏度娘的身份,虽然表面看似不在乎,但其实心底还是很伤怀,舍不下那些她教导了多时的学童们,所以才在回来后,一直怅惘着。
于是他决定走开,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阵。
然而再回来时,她还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就是手里多抱了一把剑,脸上多蒙了一层黑布……
在他茫然的眼神里,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地回头,瞪他:“笨蛋影卫,你难道就看不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