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有地方花?”
楚岁安也不是多么吝啬钱的人,但是面对别人丝毫不讲行规的狮子大开口,她也不想那么顺从。
孩子是懂得利用别人的同情的,像她这种外国来的人面对这些难民孩子出手总是很大方,所以利比鲁的趁火打劫很容易得逞。
但是楚岁安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居高临下。平视的时候,就不存在施舍。
利比鲁的语气很像是一个小大人:“那你别管,你只需要付钱,然后开着你的小车,去你们要去的地方——哦,你们要去哪?你们要入关吗?你们不是从政府军辖区来的吧,你们是不是要入关?”
本罕利内乱以后,反党——也就是自称“神使”的那伙武装团伙占领了一部分地区,也就是楚岁安一开始被困的那片区域,位于本罕利北部,曾经是本罕利第三大城市,旅游业很发达,因为有寂静之地这个古时候的天葬场所,在当地的经书里被称为“寂静角”。
本罕利这个国家国土面积不大,但是跨越的维度很广,时值深秋,南部的寂静角寒意逼人,但此时楚岁安正在前往的的中心城市却很温暖。
中心城市名为赞卡,在本罕利语里,“赞卡”是和平的意思,它在某些语境里也可以表示“爱”。
赞卡位于本罕利东南部,那里的气候更加宜人,海洋性显着,临近海湾,曲折的海岸线形成了许多天然港口,石油质量高含量也大,更利于经济发展。
要是没有内乱,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也许这个国家早就跻身发达国家,过上节奏慢但高质量的幸福生活。
然而现在,反党的人会想方设法渗入居民区,然后进行恐怖袭击。无论是机枪扫射还是人体炸弹。所以政府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划定了辖区、治安区,每个区域都设置了多个检查关口,以确保反党的人不会混进去。
宋裕这种游客是从本罕利的邻国卡盘过来的,他们不清楚这边的战况,只知道寂静角的玫瑰享誉全球,没被炸死实属侥幸。虽说目前看宋裕这个情况,他就算知道寂静角会遭遇轰炸,他也仍旧会选择过来。
揣着一箱子美钞,穿着私人定制的长风衣,脚踩手工制作的软皮鞋。
“入不入关和你有什么关系?”楚岁安逗了一句。
利比鲁嘴巴做出开合的动作,但目光却飘忽走了,脖子伸长,一跃而起,朝着楚岁安身后的方向:“哥哥!哥哥!”
楚岁安下意识还以为是他的哥哥过来了,一回头,却发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人是宋裕。
这个小孩也真是,她让叫一声“姐姐”唧唧歪歪半天不肯,见到宋裕倒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
这算不算是一种见钱眼开?
完全就是吧。
宋裕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那个没有开灯的超市门口,正在把身上的迷彩冲锋衣往下脱,大概是热的,脱完了冲锋衣还不够,他随手挽起了毛衣的袖子。
听到了利比鲁的喊叫,宋裕抬眼看过来,同楚岁安对上视线,于是抬起手臂同她挥了挥。结果一放下手,刚挽起来的袖子就滑了下去。
宋裕先是若无其事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接着又慢吞吞给袖子挽了起来,露出来白得反光的手臂。
楚岁安没忍住笑了。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利比鲁已经黏到了宋裕身边,把那个话多还不给钱的女人甩在原地:“哥哥,哥哥!你的女人不给我油钱!”
宋裕的本罕利语很模棱两可,但是“哥哥”和“你的女人”这种简单的名词他还是听得很明白的。
于是他略带兴味地把目光投向楚岁安,但是楚岁安情绪寡淡,仿佛站得太远所以什么都没听见那样。
宋裕本来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兜:“你管那个姐姐要了多少油钱?”
“五百美金!”利比鲁很响亮地回答。
然后他转动他黑亮亮又十分灵动的大眼睛,瞄到了宋裕摸兜的动作,再一次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水费,一百!”
宋裕摸钱的动作一顿,他有些迟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小男孩见他不解,格外‘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用了我的洗手间呀,水费!你不知道本罕利的淡水有多珍贵吗?”
“给我!一百块!要美金!”孩子很快乐地叫唤着。
宋裕的指腹摩挲过衣兜里的纸币边缘,感受着崭新的锋利。
这孩子敲诈起来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姐姐一不在你就不给我钱了,充大款,没本事,瞧不起你!”利比鲁发现宋裕似乎没有要给自己钱的意思,脸皮耷拉了下来,声音尖尖的,“我要找姐姐告状!”
说完他转身就跑。但在他刚转身,宋裕就抓住了他瘦得两指就能完全环住的手臂,老鹰捉小鸡那样给他拎到了超市门口:“我买点东西,水钱等会儿给你,不许和姐姐说我坏话啊。”
利比鲁眼珠子提溜一转:“那油钱”
“嗯,到时候一并给你。”
那小孩一听他会给钱,两只眼睛都有了神采,立马欢天喜地起来,窜着从宋裕手里挣脱出来,再蹦进了超市,像一只第一次经历发情期的猴子。
不过其实宋裕不知道猴子有没有发情期。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走神。他垂眼看了看自己刚才抓过男孩手臂的那只手,曲起手指圈出一个圆圈。这大概就是那男孩大臂的粗细。
几乎和他的手腕是一样的。
“哥哥!你不是要买东西吗?你进来呀!”利比鲁站在收银台,冲宋裕挥了挥手,很用力。虽然皮包骨,虽然国土疮痍,但这个小孩似乎充满了巨大的活力。只不过他的年轻有活力似乎具象在了坑蒙拐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