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众人走出小屋席地而坐。
月光比灯光还亮,把地面照得亮堂堂,仿佛撒了一层白霜。
小屋前有一大片空地,那之前曾是一片打谷场,后面荒废了,但生锈的机器还在,应如是一改路上的坏脾气,像个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对他来说,这里是个天然的乐园。大妈又抱来两个大西瓜让我们啃,谢盐的本体是螃蟹,就算化身成人,吃西瓜也不会吃,双手捧着一角好似在洗脸,瓜籽粘得满脸都是。韩铭和大爷二人一人一把蒲扇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谁随手搭建的棚子下聊闲话,藤学一盘着腿背靠着门框状似打坐其实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这里,欣赏着这一切,感觉非常非常的幸福。我们像是一家人,父母,兄弟,聚在一堂,热热闹闹,快快乐乐,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大妈坐到我的身边,宽厚粗糙的手掌抚摸过我的头发,我想,她应该也在思念在外务工的女儿。她像一位真正的母亲,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她有着粗犷的眉眼和方圆脸盘,笑起来脸颊上肉会随之颤动,洗的发白的花布衣裳透露出麦秸的清香,她没有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地抚摸过我的头顶,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给人安定的力量。
两弹一星
小屋不大,几个人挤着吃个饭勉强凑合,但用来睡觉属实是有些紧凑。为了照顾我们睡得好一点,大爷大妈干脆在空地上铺了一卷凉席睡,把床铺腾出来给我们,我们自然是不好意思,多次推辞。
幸好有谢盐的面包车,趁着大爷大妈不注意的时候他又把这车变得宽敞了些,我们睡这一宿,虽然睡姿不怎么样,但十分香甜。
是日天晴,我们都起了个大早。
大妈已经熬好了粥准备好了几个干饽饽并一碟子咸菜丝,我们几个像没见过饭一样又是一顿风卷残云,吃到一半看见大爷从外面遛弯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挂猪肉。
“哦哟,这块肉要咋么做?你做了咋么带到路上吃嘛?”大妈一边接过大爷手里的肉,一边嗔怪地说,“快,洗手吃饭。”
“不是我要带着走,我走了你也要吃饭的呀。”天热,外面走的满脸汗,大爷干脆走到脸盆前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又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笑道,“两三天就回来,你在家不要舍不得吃。”
大妈努努嘴,看向正在用饽饽洗脸,脸上挂着咸菜丝的谢盐说,“那个小绿娃娃,你不要着急开车走,我给你们再添个菜哈。”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进屋,不多时,一盘小炒肉便端了上来。
我们压根来不及夸好吃,因为多夸一句就少吃一口,这年头,吃饭居然要靠抢?!
大爷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坐下来慢慢喝,他喝了两口,才看向韩铭说,“我想去看看他。”
这个“他”是谁,我们自然心知肚明,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韩铭垂着头咬了一口咸菜丝,他没说话,倒是坐在一旁的应如是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说到,“哎!建国姐!你不是正好有个慰问曹老先生的机会吗?带我们去呗!”
“咳咳,咳咳咳……”天杀的应如是,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一口粥呛在喉咙里,我直接咳嗽了个脸红脖子粗,待我重新喘匀了气息,他们居然已经开始帮老大爷研究t市纪念品和美食了?喂喂喂,我还没答应好不好!我说过我要带你们去见曹正德了吗???
没有人在意我的无能狂怒,只有藤学一正在好整以暇的看好戏,他先是瞥我一眼,然后嘴角忍不住地上翘起来。
苍天吶!有没有人能救救我!这,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
在回城的路上,我和借了藤学一的手机给公司打电话,陈妍妍听说我不仅完成了采访唐正风的任务,还主动提出要直接拜访曹正德,一鼓作气把事儿都办了,乐得恨不得顺着电话线从电话那端爬出来。
她告诉我,曹正德因为大病一场,目前已经从市里的房子搬出去,移居到了郊区的一处山水庄园修养,告诉我地址的时候还不吝惜赞美之词把我又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儿又夸了一个遍。
“加油呀建国!你就是明日之星!”啪,电话挂断,我苦笑地看回车厢里众人探寻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念出了那一长串地址。
谢盐一直都竖着耳朵听陈妍妍电话里的动静,他原本听了我“小别胜新婚”的计划,按照正常套路来说,陈妍妍应该哭天抹泪地向我打听谢盐的下落,并且表达自己的思念与痛苦。
很可惜,并没有,不仅没有,他还听到了陈妍妍在电话那端的咯咯嘎嘎哈哈哈铜铃般的笑声,气愤得直锤方向盘。
我一看他那个悲愤的深情,根本顾不得自己的无奈,毕竟车上这些人的性命还全都捏在他这个司机的手里,于是安慰他道,“你做了太长时间的螃蟹,不懂我们人类的弯弯绕绕,工作,和生活,感情是要分开的,她此时此刻快乐,未必是真的快乐,而是工作要求她快乐;同理可知,在工作中的悲伤也未必是真的悲伤,可能是领导死了亲爹需要她帮忙随份子……唔,这么一说好像又是真的悲伤了,毕竟出的可是自己的钱。但是总而言之,工作中是不会有真正的情绪表露的,只是工作需要,一个人在工作时间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你就当她是个演员,在演戏,穿工作服就是披上一层戏服,呃,我这么说,你大概能懂吧?”
“不太懂,”谢盐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工作和感情不能同时进行,比如,你看我虽然情绪有波动,但是,我也照样完成了我的工作,喏,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