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不想,说,“坐稳了,我现在给你答案。”猛转方向盘,车子滑下岔路。倒后镜里果然有两辆车子跟了下来。
“是哪个?”
“都不是。”那两辆车子跟速娴熟,技巧有余,隐蔽不足。是秀的话,才不会这样拙。我心里已有计较。车子原地一百八十度疾转,回头对准来车冲去。对方反应算得迅速,急速后退,仍然被我逼到狼狈,又要避开后面同伴,一个斜转几乎偏跌到路边。我直冲到后面一辆车子面前才踩住刹车。贴得近了,司机模样都清楚可见。瑙儿坐着不言不语。对方却吓得脸色惨白。
瑙儿下了车,两辆车子里跳出四名年轻人,身手矫捷,站在女孩面前却垂头无言,瑟瑟有寒意。
瑙儿冷冷问,“水城无怨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年轻人恭敬回答,“主君有命,请小姐回主宅相聚。”
瑙儿脸色微微一变,忽然笑得春花灿烂。容光摄人,四个年轻人显然惧她到极致,仍然忍不住抬头凝视。她突然抬手,我眼前微微一花。她长袖飞舞,缤纷如幻。几声“啪啪”轻响,四个人脸上已经紫肿,个个挨了耳光。
“他要我去,我就偏不要去。回去告诉水城无怨,我这么大一个人,自己照顾得好自己。叫他,不必担心。”她语气轻柔,对方四个人眼神中怖色却更深,怯怯地叫,“小姐……”
“我不难为你们。告诉他,我人在京都。”
这一句似乎胜过千刀万剐,那四个年轻人面如死灰,却不敢再多说一字。
我不明白瑙儿为何改了主意。在飞机上她才问我,“你那个朋友能来吗?”
“艾飞的话,应该已经到了。”
“东京?”
“不,这里。”答话的不是我。瑙儿抬头,表情有一点惊讶。我只笑,让出座位给他。艾飞坐下来,向空中小姐要了杯冰水,然后对瑙儿微笑,同样带惊讶神情。
“隽为什么如此幸运,有如此美丽的表妹。”他声音向来有一点哑,低沉里带狺狺摄力。金棕肤色,高大身形,欧非混血轮廓分明,眼神却细密,瞳孔是土耳其玉蓝般的艳丽。
女孩子哪个不喜欢人赞美丽。瑙儿亦不免俗,微笑说,“过誉。”我猜她会想知道艾飞如何跟着我们一路而来。而艾飞想知道的恐怕更多。他看着瑙儿,轻轻问我,“这孩子是何方神圣?”
我一个暗示,他住口。但相信瑙儿不会没有察觉,她微微笑,轻声说,“flyg,西君羽华于半月前失踪。”
艾飞手里的杯子猛然滑落,我迅速抬手接住,轻轻一挡,极微细动作,他已定下神来握住杯子,放好。然后紧紧盯住瑙儿。
半晌,他叹一口气,“我明白了。”他说,“我会全力而为。”
瑙儿微笑,“很好。”她不再说话。而飞机已经缓缓降落。
暮色已沉深。
四条大街依旧繁华。瑙儿,艾飞和我走在人群里,似乎还是太显眼了一点。尤其是瑙儿,已经有好几个男孩子因为贪看她的美貌差点绊倒在路沿上。艾飞一路都沉默不语,自从瑙儿明白告诉他那个消息。我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忍不住又想叹息。
羽华……白翙,小白的姐姐,那女子,同他,是注定无缘的啊。
瑙儿却好像到了京都便毫无心事,只带着我们在街头高高兴兴地游逛。
我拉住她,“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她抬头嫣然一笑,“等主人放下架子来接我们。”
好一个哑谜。
她走到街边冷饮店,拿出硬币,“酸梅刨冰。”
熟悉声音带笑地说,“双份,我来请客。”
我猛然回头。他对我眨眨眼,“要吗?”
秀,这该死的小妖精。他神清气爽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笑。白衬衫外面是一件牛仔外套,长发束得很高,系了一根琉璃珠串成的链子。怎么看,都像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子。
瑙儿却不奇怪地对他笑了笑,“谢了。”
他走过来,毫不顾忌靠进我怀里,舀一勺刨冰,眼睛闪啊闪的,“要吗?”
我瞪着他,真想狠狠咬他一口。艾飞在一边差点呆住。秀对他笑了笑,似乎兴趣缺缺,我极其安慰。
我们四个凑在一起,简直是太古怪景色。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两个英俊混血男子,外加一个不辨性别的妩媚孩子。
我低声问秀,“你怎么来的这里?”
他大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乘飞机啊。”
我真想扼死他。他却高高兴兴地吃掉最后一口刨冰,把手上粘糊糊的粉红糖浆全蹭在我衬衫上,然后嘻嘻笑。
……应该先吊起来暴打一顿,然后再扼死他,我决定。
艾飞看着我们,那表情如果不是冷静就是麻木。
这时瑙儿走到一棵樱花树下,绯樱半开,微风轻拂,她轻轻展开掌心,一枚花瓣落进来。她微笑起来。
“……总算肯见人了呢,阿绎。”淡红樱花在她掌心慢慢融化成一方印记。她神情愉快地转身对我们宣布:
“我们去平安神宫。”
“……去赏樱花吗?”秀轻轻地笑起来。“还真别致呢……这么晚了。”
艾飞一言不发地跟着瑙儿,似乎对发生的一切不予置评。
樱树下铺满白砂,垂樱映水,沁出一股逼人的凄艳。夜色中分外流丽。嫣红花影中白衣的人影分外显眼。有清冷芬芳淡淡袭来。
远远看着,那是个黑发的男子,高挑清瘦,额发略长,幽幽地掩住眼波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