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发现谢小姐在她房间的卫生间里摔倒了,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明浩天大骇:“我马上过来。你先赶紧打急救电话,让医院派救护车。”
挂了电话,明浩天正着急地准备找衣服换时,却见妻子一脸冰冷地站在衣柜前。
“明浩天,言犹在耳呀。”
明浩天一窒,突然想起片刻前自己的信誓旦旦:我今天绝对不出大门半步。咱们一家人陪着阿朗好好过生日。
顿时口舌发干,极困难地解释:“馨逸,谢昙摔倒了,流了很多血,这种情况她和胎儿都很危险,我不得不去。你就让我送她去医院,只要一确定她没事了,我马上就回来,照样陪阿朗过生日。”
“也就是说如果她有事,你就不会回来了?”明夫人言辞锐利。
“馨逸,人命关天,如果她真有性命之虞,我不可能把她撇下不管的吧?”
明夫人惨淡地笑起来:“是呀,这一刻,她和胎儿的性命自然是最重要的。我还能争什么呢?那你走吧,不过,不是现在,等阿朗起床后,你和我像往年一样,给他最早的生日祝福你再走。”
每年明日朗生日的清晨,父母都等在他的房间门口,等他推门出来时一人为他道一声“生日快乐”。美好一天从至爱双亲的祝福开始。
明浩天一愣:“可是现在才六点多,阿朗起码要八点钟才起床。”
他实在是焚心似火,片刻都耽误不得了。
明夫人顿时怒了:“那里有人陪着她,救护车也很快可以到。你又不是医生,晚去一刻两刻有什么要紧。明浩天,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下个月我和阿朗去了加拿大,我就会通过律师向你递离婚书。以后你纵想再陪阿朗过生日,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不过你可能也不稀罕了,或许今天,你的谢昙就会提前给你生下一个儿子。只是不知道这种意外状况下早产的孩子,会不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健康。你千辛万苦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不要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夫人气愤之下,机关枪似的扫出一大堆话来。听得明浩天脸上青青白白。似是这么多天在妻子面前忍气吞声陪小心也够了,他也忍无可忍地发作起来。
“馨逸,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是,我是费尽心思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我有什么错?阿朗太过病弱,我想再生一个比他强壮健康的孩子我就对不起他了?我并不会因此就不关心爱护他。这么多年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少遗憾吗?你知道我年轻时是狂热的运动爱好者,我也一早就决定将来有儿子一定要把他培养成运动健将。可是阿朗的身体让我所有想要在他身上实现的目标都实现不了。甚至连一个父亲陪着儿子嬉戏的愿望都达不到。你知道我多想手把手地教我儿子踢足球,骑单车,滑滑板……”
明浩天正说得激昂万分时,明夫人陡然一直身,嘶声喊道:“够了,明浩天,够了,不准再说不准再说下去。”
她的脸色发僵,声音尖利得有些失真,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明浩天。那样的惊恐让他不由一震,从没见过妻子如此惊慌恐惧的神色。他的话让她这么害怕吗?
很快,他察觉到她的眼睛并不是看着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下意识地回头一望。顿时,他从头到脚也一瞬间全部僵硬掉了。
房门半开,系着一件白色睡袍的明日朗立在门口。单薄伶仃的雪白身影仿佛窗外晨起的雾,随时会消散。
屋子里刹那死寂,仿佛荒漠芜原,没有一丁点儿生气。父、母、子三人都如同中了定身术似的僵着。
明日朗的脸,寒冷苍白如冬日。一双幽蓝眼睛瞪得大大的,茫然地、陌生地、无限怀疑又无限悲伤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明浩天方才的一派激昂,此时在儿子的眼神下如被扎破的气球般顷刻泄得一干二净。这一瞬,他竟有些不敢面对那双如此清明无辜的眼睛。
“爸,我一直都不知道……您对我原来这么失望。”
明日朗的声音,低若游丝,哀如孤雁。
明浩天言辞笨拙地解释:“不是的,阿朗,不是这样的……”
“可是,爸,”明日朗打断他的话,眼睛里起了雾般地朦胧起来。“您想在我身上实现的目标实现不了,您很遗憾。但您有没有想过,在您只是遗憾,在我……却是一生的缺憾。我难道不想和正常健康的孩子一样,跟着父亲学单车学滑板学踢球吗?但是上天剥夺了我的权利,为什么……您还要怪我不能满足您的心愿呢?”
一番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颤,起着雾的眼睛迅速凝成了两汪水,有泪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似是不愿意当着父母的面流泪,落泪的同时,明日朗扭身奔开了。一双拖鞋纵然是敲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楼板上,也敲出一阵沉闷地咚咚乱响。
“阿朗,你去哪?”
明浩天和明夫人一起追出去要叫住他,只见他飞快地朝着长廊那头跑去。
这一刻,明日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是下意识地逃避,避开那些让他难以接受更难以承受的事实真相。
“阿朗,你不要跑,你慢点。”明夫人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被他急咚咚的脚步声踏碎了。
明浩天顾不上喊,只是赶紧加快速度去追儿子。却见明日朗跑到长廊尽头的楼梯口处时脚步一踉跄,接着身影一歪,整个人就不见了。
“阿朗——”明夫人的声音撕心裂肺,撕裂了整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