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要成为“造神者”的“父亲”并不会因此满足,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实验室的孩子们逼入绝境之中,希望以此逼出他们身体中的潜能。
五岁前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在小黑屋中被强迫着一字一句读出书本上字句的场景。
五岁之后斐时就离开了那个实验室,后来从报纸上得知,实验室被人举报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由联邦政府全面取缔,“父亲”被秘密处死,那些和斐时一起出生的孩子也并不被承认作为“人类”的身份,他们的后果可想而知。
而基因改造技术则被转变为更为安全温和的方式,在中心城区上层阶级中流传。
因此,斐时并不怀疑自己的身体中流淌着除人类以外的血液,但她的基因来源方只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有的只是数据彙成的洪流。
除非眼前的方相氏把自己视为游戏之外的某一个“存在”。
而那个存在的真实身份,在斐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轮廓。
回想起来,那个真相是在斐时开始接触en之后才渐渐展现在她的面前的。
最开始的两个副本,斐时并没有察觉到特别的不对,神明之类的存在是很多游戏都乐意去设置的角色,而每个游戏最后出现的异常情况,在斐时从游戏仓中苏醒后,就以极快的速度被淡忘。
直到她看见了南奈的那幅画,前两个副本的细节才逐渐回归到她的大脑中。后来她得知了,画中所见的那个神明拥有着与现实中的“新神”同样的称呼。
斐时并不会觉得,那只是副本偷懒的结果,因为那幅画根本没有任何出场的必要,与副本主线毫无关系。若说它有什麽特殊的作用的话,那就是让斐时看到它。
因此,南奈画中的神明毫无疑t问与新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新神教会的圣典中提及,太古之时,新神由上降临凡间,亦从深渊升上大地,创造了人类与世间万物,这恰恰符合了方相氏对自己的定义。
再加上每一个en的玩家都是新神的信徒,斐时可以断言,en本身就是新神或是其教会布下的手笔,但那目的究竟为何?eterna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斐时不敢深入思考。
但她知道,眼前暴怒的方相氏无疑就是eterna在这个副本中的化身,面对他,斐时没有任何恐惧的理由。
“如果你希望人类纯白无暇,那你一开始就该把他们塑造成这样。如果他们在中途走偏,那你也可以把他们导向正途……”斐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除非你做不到?”
斐时能感觉到,这句话一出口,方相氏的怒火立刻熄灭了。
他像是古代的君王,端详着一只误入议事堂的小猫,微弯的唇角带着趣味与隐隐的不屑:“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说出这句话的,可以说大部分人连想都不敢想。既然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与你说的恰恰相反。”
“哦,我明白了。”斐时也笑了,“看着愚蠢的人类因为自己的欲望彼此争斗,最终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是不是?”
方相氏很人性化地啧啧两声:“我开始喜欢你了,怎麽样,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你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万有者’。”
万有者,即为拥有一切者。
斐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新神圣典中也有这个名词,祂是新神的侍从,永远坐在新神的左侧。
“真的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呢。”斐时轻声道。
方相氏的嘴角向两边拉开,然而下一刻——
“不过我答应你的那一瞬间,你就会选择杀了我吧?”斐时满意地看到方相氏的笑容消失了。她完全明白对方的心理,因为方相氏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像eterna。
斐时很喜欢把eterna叫做小朋友,因为他的好奇心如幼童般旺盛,也如有幼童般有着天真的残酷。
“但是,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斐时没有开口,但对于能够读出她心中所想的方相氏而言,这就够了。
“妄图以人类之身比肩神明吗?”方相氏冷冷道,“异想天开。”
“然而事实上,给我这个权利的人正是你啊。”
斐时向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半透明的骰子映照着日光,闪闪发光。
天台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似乎凝固住了,变成了类似于果冻般的半固体,压迫着斐时的鼻腔,喉咙,几乎压制了她的呼吸。
但斐时的笑容依旧不变:“我要投掷一个,魅惑。”
掌心中的十面骰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了
——9。
方相氏起初微微一愣,很快又是一笑,那複杂的笑容中掺杂了欣赏与可惜:“你居然想用这种手段,可惜你不可能成功。”
“是吗?但可能性并不为零吧。”
对方是神明,任凭斐时如何巧言令色也无法打动,任凭使用什麽武器也无法战胜。但是只要在这个副本世界中,他就会受到规则的束缚,因为他还不是et。
只要是能够使用骰子的地方,成功的可能性就永远不会是零。
耳畔传来另一颗骰子轻轻转动的声音。
方相氏的表情变了,落在斐时脸上的目光逐渐松弛下来,此前他虽然始终赞赏斐时“有趣”,但却毫不掩饰眼神之中冰冷的杀意。此刻他的眼神中却掺进了一丝熟悉的温和,温和得让斐时有些心惊肉跳。
那是属于et看着她时的眼神,像是et在方相氏的身体中苏醒了过来。
“恭喜,”eterna挑着眉道,“魅惑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