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我在医院呢。”
很小的时候,宁嘉也曾经想过长大后要娶一个像他妈一样的女人当老婆,因为许诗瑶温柔漂亮,真要说起来可能除了笨了点,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就像他爸都坏成这样了,许诗瑶也没有想过放弃她累赘一般的儿子,独自离开这个坠着她小半个人生的家。
宁嘉不合时宜地想,小时候和同学争辩他妈妈更温柔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看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用那样的语调说着宁嘉觉得天快要塌下来的话。
宁嘉声线不稳地问:“你在医院干什么。”
“做检查,”许诗瑶还在医院,那么冰冷的地方总是像菜市场一样喧闹拥挤,“后天要做手术。”
宁嘉发着抖,声音里沁着冰:“你一个人吗?”
讨论午餐的时候分明还是笑着的,宁嘉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却让同事扭过头不敢再看。
整个办公室,忽然安静过了头。
“我一个人呀,”许诗瑶声音还是轻轻地,“叔叔他忙。”也觉得女人的事,好像没必要让男人掺和。
宁嘉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许诗瑶的思维:“那你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想干什么?”
宁嘉的语气太冲了,个别同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想要劝他和气一点,有事慢慢说,最后却没能说出口。
遵循着人生一贯的定律,在某些事情的角度发生大幅度偏差的时候,人们总是难以接受,就像宁嘉平时最爱笑,一冷下脸,会让人觉得难受。
许诗瑶还在排队,要等待抽血,她其实很害怕打针,所以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但这个时候吴良仁还在忙:“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
宁嘉闭上眼,很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搅得他五脏六腑跟着乱了套,勉强冷静下来,他问:“嗯,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许诗瑶愣了一下:“没有了。”
“那我挂了。”
杨哥温暖宽厚的掌心搭在宁嘉肩膀上,想要安慰他:“没事啊没事。”
宁嘉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收拾桌面,凌乱的纸张上有一滴水渍淡淡晕开,很轻地模糊了上面的笔记。
许久后,宁嘉开口,慢慢地说:“杨哥,我想请假。”
强撑着上午上班结束,宁嘉便请假回了家,同事和他一起回去,带走了猫和成套用品,一回生二回熟,收拾猫和收拾行李的,各自默契。
和上一次一样,但这次宁嘉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行李还是没有收拾很多,笔记本和几件换洗的衣服。
一路上宁嘉一直心绪不宁,不知道许诗瑶生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做手术,紧接着开始后悔,高铁进入隧道的时候,玻璃映出他没有表情的脸,不应该和许诗瑶吵架的,要问问她怎么了,让她不要害怕。
折腾了几个小时才见到许诗瑶,门铃声响,许诗瑶穿着围裙打开门,宁嘉脚边立着行李箱,望着许诗瑶因为看见他顿时亮起的双眼,听她惊喜的语气:“嘉嘉,你怎么来了呀?”
血缘在这一刻才展现出它相较于普通人的强大。
许诗瑶很爱吴良仁,却不敢把生病的事告诉他,或者最开始她给宁嘉打电话真的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可是宁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许诗瑶才明白,其实她是害怕的,再小的手术也想有个人可以陪着她。
连忙把宁嘉迎过来,从上到下看一遍,确定儿子这段时间过得不错才放心下来:“吃饭了没呀。”
宁嘉直直地望着她:“你怎么了?”
许诗瑶的脸僵了一瞬。
宁嘉又问了一次:“妈,你怎么了?”
许诗瑶垂下眼,避开宁嘉的视线,总觉得和儿子说这些怪怪的:“就是乳腺结节,要做个微创手术。”
宁嘉得反应一会儿,才听出来ruxian究竟是什么部位,顿了顿,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在网上搜一搜资料,男生对这些不了解,许诗瑶也没法对他细说。
宁嘉就站在玄关处看了大半天,最后放下手机,问了句:“妈,你不开心吗?”
女性身上大部分的病都是情绪引起的,宁嘉一直觉得许诗瑶挺开心的,他那个赌鬼爹不在了,许诗瑶如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用照顾儿子,为什么会不开心。
“没有呀,”许诗瑶没想到宁嘉会问这个,“我很开心的,但是这个以前就有的,女人身上总有些小毛病的。”
许诗瑶说起以前,宁嘉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怪他那个真的变成死鬼的爸也没有意义:“后天我陪你去。”
许诗瑶问:“你不用上班吗?”
宁嘉说:“请假了。”
许诗瑶其实是开心的,但又忍不住作为家长的天性,多说了一句:“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从头到尾,宁嘉都站在门口,像个对这间房子不熟悉的客人,这种时候听到许诗瑶说客套的话,反而无动于衷,而是盯着她问:“你不害怕吗?”
这和手术大小没有关系,他妈妈从来都是个胆小的人。
“也会有一点害怕吧。”许诗瑶说了实话。
“如果我不来,你就打算一个人去是吗?”明知道不应该,在来的路上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设,宁嘉还是忍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很想和许诗瑶在吴良仁这件事上争个对错。
许诗瑶知道宁嘉不喜欢吴良仁,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一个小手术,没必要告诉他的。”
许诗瑶在这里住了很久,肉眼望去随处可见女性化的装饰物,使得这间房子变得很温馨,玄关下是一盏冷调的白炽灯,宁嘉就站在这唯一的格格不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