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陈梅雪带他们到新房。说是新房更像是毛坯房,木质家具大剌剌地摆在水泥地面,墙壁砌满粗糙的水泥。他们的房间很小,一张半大的木板床和两把椅子,堆了杂物的长桌。热水器还没有装好,只能用水壶烧水洗漱。她把脚盆洗脸盆毛巾拖鞋等东西准备好,空出时间让他们休息。
人一走,房间只剩热水翻滚的声音,两人都没有说话,各坐一张椅子静默。季云鹤注意到江濂眉心一直没松开过,淡声询问:“头疼?”
“啪嗒”水烧开,江濂摇摇头,拖着疲累的身体倒水洗脸。别人家没法讲究太多,他们俩用一张毛巾擦完脸后,接着一起泡脚。
季云鹤盯着盆里交迭的两双脚,一股暖流从下往上淌进心里。他的父母经常这样一起泡脚,下了夜班回家,泡个脚再睡觉会舒服很多,图省事就共用一个盆,面对面头挨得很近,低声细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再轰轰烈烈的爱情终会落到生活细枝末节处。
江濂同样看着盆子,用脚撩起水划到季云鹤的小腿,闹趣似的玩水。季云鹤踩住他的脚,沉目觑视:“幼稚。”江濂轻笑,拉过季云鹤的双手细细地搓揉把玩,低头亲吻掌心。
待水没那么烫,江濂草草擦干两人的脚,趿拉着拖鞋倒掉水,然后钻进被窝,整个人完全覆到季云鹤身上,脸埋进脖颈里,深吸口气,满足地喟叹:“活过来了。”
季云鹤于黑暗中会心一笑,手揉上他的头,轻声调侃:“辛苦江总伺候了。”
江濂啃咬季云鹤的脖子,哼道:“我伺候你还少吗?这破地方,真受不了。”
“我可提醒过你。”季云鹤启唇任由江濂深入,捏着他的后颈摩挲。江濂边吻边断断续续地呢喃:“谁让,你在这,就这,地方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事实是我比你适应良好。”季云鹤刚退开一点说句话,对方再次追上来,搅得水声不断,不服气地低语:“呵,反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噼里啪啦——”
江濂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声惊醒,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摸到手机一看还不到六点,顿时崩溃地按捏眉心。
季云鹤同样被吵醒,手搭在额头上,眼皮要合不合,困倦又难以入睡。江濂重新躺下,捂住他的耳朵搂进怀里,气音轻哄:“睡吧。”
两个小时后两人睡到自然醒,收拾好下楼。楼下客厅坐着一堆男女老少,打探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看得季云鹤浑身不自在。陈梅雪赶紧跑过来领着他们到旁边的圆桌吃早饭。
热乎乎的白米汤,自家做的死面馒头和肉包子,麻圆和一盘咸菜。江濂第一次知道洗米水也能当汤喝,试探性地抿了一口,除了浓浓的大米甘甜,没有任何味道。他昨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一连吃了好几个包子。
看他们吃得差不多,陈梅雪小声说:“我带你们出去走走吧,别留在家里了,不然可能会发生什么恐怖事件。”
这措辞,季云鹤忍俊不禁:“这么夸张?”
陈梅雪煞有其事地点头,跟客厅里的一众叔婶知会声,赶紧带着两人远离是非之地。三人沿着粗制的水泥小路往山上走,路上不时遇到同村的叔伯婶子哥姐打招呼,村子不大,左右邻居十分相熟,人情交往远比城市淳厚得多。
同时意味着边界的缺失。陈梅雪苦恼地抱怨:“他们是来说亲的啦。村里三十多岁的女人还不结婚比犯天条还严重,我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都不回家,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处境,难得过个年,这么几天的时间比我爸妈还着急。我爸妈也催,但我有钱啊,掌控经济的人说话就是硬气些,骂了几回稍微老实一点。”
季云鹤孤身太久,无法想象这种情况,多少了解乡村的封建传统思想会比较重一些,斟酌道:“我看你父母和兄弟对你的态度都还行,而且他们都成家生子了。”
“你是想说重男轻女吧?”陈梅雪难得有机会说出压抑在心里的烦恼,没有避讳直言:“肯定有啊,轻重的问题,但就是这样很尴尬,没有差到无法忍受,也没有好到一视同仁,我打算去外面看看的时候,他们没有强硬阻拦,路费还是我爸给的。终究是亲人,我不可能真的完全脱离出去。好在我大多时间都在外面,他们烦我,我就拉黑,不打钱,爱咋地咋地。”
季云鹤竖起大拇指,笑道:“够硬气。既然如今,那管他们呢,即使是父母也不该过多插手你的人生。”
陈梅雪抿嘴笑笑:“你之前说我勇敢,其实我自己不觉得,间歇性蠢蠢欲动,持久性胆小弱懦,人生做得最有勇气的事就是坚持跑出家乡和坚持留在云创投,其他时间都处于有贼心没贼胆。”
季云鹤侧目看向她,笑眯眯地说:“一直勇敢很累的,在重要的节点能做出正确选择,就已经很了不起。”
陈梅雪重重地嗯了声,随后又叹气:“其实以前我想过干脆结婚算了,但这个念头维持不了太久。追我的人条件不是很好,两个不咋地的人拖着不咋地的爱情,再生一个不咋地的孩子,想想都觉得恐怖。现在好不容易有事业,更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婚姻里,感觉我这辈子是享受不到美好的爱情。”
季云鹤附和地玩笑:“爱情哪有钱重要,以后有钱了,随便找几个小鲜肉谈谈风月享受享受,不是更美滋滋吗?”
“噗哈哈哈。”陈梅雪大笑,“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欸,感觉你对感情很认真,不然以你的条件想谈恋爱很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