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她而言,花信卿却平静得多,平静得近乎平淡,似乎他不过是临时有事离开一下,现在办完事情便又回来而已。
两人正相持间,外面突然传来了东华的声音。
“姐姐?姐姐在不在院中?”
东年松了口气,忙答道:“在呢。小妹有什么事么?”
“我刚刚帮姐姐煎好药,端过来了,放在这里,姐记得趁热喝了才行。”东华隔着门道。
“知道了,小妹不用担心。”
“姐……。”东华叫了一声,却停住了。
“小妹还有什么事?”
东华支吾了半天,最后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姐姐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
东年道:“好得多了,小妹不用担心。现在姐每天都按时喝药,当然会好了。”她嘴里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花信卿。
花信卿听了这两姐妹的说话,脸上带了一丝忧心。
他初到这里来,找不到东年,但是凭了小宝在,居然能认出她的妹妹。虽然她的妹妹脾气要比她坏得多,又中途将自己丢下跑掉,不过他一直暗暗缀在东华身后,倒也找到了东家所在,见到了东年。
但现在东年与他之前见到时的变化很大,几乎让他有些认不出来。
当初微圆的小脸现在已经瘦得两边脸颊都凹陷下去,倒是衬得那双眼睛比以前更大了许多,只是眼窝深陷,皮肤惨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都不为过。若说以前是个清秀的小美人,那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东年,和骷髅也相差不多了。
距他离开到现在,不过短短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花信卿的脑中又想起之前东华哭骂自己,说他“害得我姐姐那么惨”。开始他尚以为是无极宫的人卷土重来,此时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
东华在门外又踌蹰了一会儿,道:“姐,我今天上街去买材料,可是中间碰到了讨厌的人,连食材也没买成,所以现在没做点心,姐你不会怪我吧?”
东年道:“哪里会怪你?不过小妹你说来说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姐姐说又说不出口?”
东华似吓了一跳,道:“哪有这回事?姐姐你想多了。对了,爹刚刚叫我去前院一下,我先过去了,晚点再来看姐姐。”说着逃一般飞快走掉,生怕东年再多问她什么。
东年也没叫住她,待外面一切静下来,她轻轻走到大门处,从下面取过药碗,一口喝净了,又将空碗放回去,自己走到原处,坐到椅子上,这才放低声音道:“花公子,你不是离开了么?怎么……。”
花信卿看看东年,道:“我离开这段时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东年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偶感风寒,得了小病,现在一直在吃药,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花信卿点头道:“这就好。”说着就朝东年走了几步。
东年吓了一跳,忙止住他:“花公子站在那里就好,莫要过来了。”
花信卿拧眉头看了看东年。
东年勉强笑道:“我现在身子虚,很容易将病气过给别人,所以花公子最好与小女子保持一些距离,有话站在那里说就好。”
东年这样说话,花信卿心下没来由地有些不舒服:“你觉得我一定要有事才会来找你?”
东年一怔,不明白花信卿这话出于何意:“虽然小女子天性愚钝,但至少很多事情不必明说也能领会得到。小女子的心意,花公子想来一定明白,只是不想作出回应。这倒也罢了,一切天定,小女子并不会因此埋怨公子。但公子去而复返,小女子再厚颜也不会认为公子此举纯是因为我,这样想来,定是有别的事。只不知公子又有何事用得着我?”若放在平时,她自然不会说出这些话。可东年如今是得了绝症之人,能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纵然看得再通透,毕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因此性子多少有了些改变,那些平时注意不肯说不敢说出的话,此时全都说了出来。
这番话,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已经隐隐有表白怨怼之意。
花信卿听了东年的话,微微讶异。在他的印象中,东年一直温婉有礼,但又极有主见,这些话,怎么想都不该出自东年口中。
怎么他离开了一段时间,东年连性子都变了?
东年见他不说话,心里因为说出那番大胆话而起的羞意也退了不少,低头道:“花公子到底所为何来?若不将来意说明,小女子纵有心也无法帮到你吧?”
花信卿虽然关心东年的现况,心中毕竟更挂念师门安危,道:“东姑娘,在下此事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东年嘴里说得硬气,但毕竟还隐约抱着一丝希望,想着花信卿是不是突然改了想法,为自己而来。现在一听他的话,心中那点希望也破灭了,脸色暗沉下去。
花信卿却没察觉,继续道:“这件事,说来还要用得到东姑娘超强的记心才行。在下带来了一本书,希望东姑娘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本书完全记下来,以后时机适当时,在下会再来请东姑娘复写副本出来。此事对在下来说甚为重要,希望东姑娘能够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他每说一句,东年的心就沉下去一分。直到最后他说完时,东年的心已经堕到了冰窖里,再没有一分暖意。
“东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花信卿见东年迟迟不给他答复,原本满怀的希望也有些没有着落,不禁开口催促道。
东年压下心中翻滚着的万种情绪,淡淡道:“不知道花公子所说的日后要小女子写出副本,那日后究竟是何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