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辆马车载着沉沉药箱,赶着马从绣巷过,突然有一匹棕马纵身而至,拦在了马车之前。
来人正是戴着幕篱的谢昭宁!
谢昭宁勒紧了缰绳,看着这些送药的护院,嘴唇一抿道:“都随我回去,这些药不能送出去!”
护院们只见着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娘子阻止他们,可谁又知这小娘子的真实身份,还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立刻半拔出刀道:“哪里来的宵小,这是谢氏药行要送去边关的药,容得你阻拦,还不快快退下!”
送药的掌柜却是在药园见过谢昭宁一面的,连忙拱手道:“原是大娘子突至了,大娘子见谅,我们这药须得赶紧送去保康门桥上船,再晚就要误了时辰了!”
谢昭宁却一翻身下了马,道:“我说不能便不能送,立刻将药押回去!”
这时谢昭宁背后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回头一看,只见竟是谢承义也骑马到了,他将缰绳扔到地上,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顿时气血直冲上头,原来谢昭宁竟真的如宛宁所说,在阻止药行送药!
他一股怒气从心而起,大步上前,冷声问道:“谢昭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谢昭宁想过蒋姨娘肯定会引父亲来,但没想到兄长竟然先到了!
并且一来就在怀疑她!
她深吸了口气道:“哥哥,此事我回头再给你解释,眼下这批药是决不能送出去的!”她又从衣袖中拿出了掌管药行的对牌,对掌柜道,“我现在暂代母亲管理药行,便能够命令你们,你们立刻将这批药运送回去!”
“谢昭宁!”谢承义听了更是生气,他一把拉过谢昭宁的胳膊,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的面容上已满是怒火,他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阻拦药行送药!这些药可是要救边关将士的性命的!将士们浴血奋战,难道连这些药都不配了!你便是再憎恨蒋姨娘,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怎能阻拦她要送出去的药!怎能延误了军机!”
谢昭宁低头看着谢承义捏自己胳膊的手,抬头又看着谢承义的脸。
她的眼睛中,也迸射出怒火来。
委屈的怒火,不被人理解的怒火,憎恨的怒火……这样的怒火让她的鼻尖禁不住一酸,可她很快便将这样的情绪憋了回去,她决不会在不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流露出任何的软弱来!
这个人只是谢承义,他不是她的哥哥,他是谢宛宁的哥哥!他眼里自然有大义,却愚蠢不堪,并不信自己。在她想要保护母亲的这个档口,他还要来怀疑自己!
她冷冷地,从齿缝中问道:“哥哥是从何处知道,我要来阻拦蒋姨娘运送药物之事的?”
这时候,巷子口再度响起马蹄声,却是来了几辆马车,只见谢家众人从马车上下来,谢煊,谢景,蒋姨娘与谢宛宁,竟还有平阳郡主高夫人!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则是被含霜搀扶着的姜氏。
姜氏看到巷子中停下的药行的辎车,又看到两兄妹对峙的景象,已是眼前一花,含霜连忙上前将她扶住道:“夫人,您身子还未曾好得通透,范医郎说了,千万不可动气!”
姜氏咬了咬道:“我知道,快扶我上前去!”
谢煊见了眼前的场景,想着蒋姨娘此前说的话,自然也是觉得谢昭宁是为了一己之私,阻拦蒋姨娘送药了!
想到此前蒋姨娘向他告状,他竟还为昭宁说话,相信她只是有些任性,但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可如今却亲眼看到了她真的在阻拦蒋姨娘送药,他有些不可置信。上前问道:“昭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来阻拦蒋姨娘的药?你可知若是药不及时送出去,败坏的是谢氏药行的名声!你又可知这药若是不及时送出去,谢家也会遭到处置!”
堂祖父谢景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皱眉道:“昭宁,你身为谢氏女,可知家族荣耀的重要,天下大义的重要?你难道——想连累整个谢家不成!”
蒋姨娘则红了眼眶道:“大娘子,妾身若有什么不足之处,你说妾身、骂妾身都可,只是药材是妾身辛苦备下了,要送去边疆救急的,亦是我们谢家药行的声誉,您怎能……怎能用药行做如此手段呢!”
平阳郡主则微笑道:“昭宁这般行径,可当真是给谢家抹黑了,如此上……还不如二娘子良多啊!”
谢昭宁站在人群的对面,无数的话语像是利箭一样,排山倒海地向她涌去。
不远处的姜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微抿的嘴唇,这是她亲生的女儿,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女儿!她的面容是像自己逝去的母亲的,她的笑涡是像自己的,那些话,他们说的那些话,她们一句句的,一步步的,她们像长着青面獠牙的鬼伥,而站在昭宁对立面的是谁啊!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亲生子。
她们害她,他们都不相信昭昭,都不相信她……
她的昭昭,她这么好的昭昭,会喂她喝药,病了也不会说委屈,认真地学打算盘和识药谱的昭昭!
昭昭总是问她相不相信自己,这难道只是相不相信的事吗,她是一个母亲,她难道不该相信自己的女儿吗,她身为一个母亲,她难道做的只是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现在他们在欺负她,身为一个母亲,她难道……不该护住自己的女儿吗!
姜氏心口涌出一股剧烈的疼痛和愤怒,是对所有的愤怒,是对自己的愤怒。那种愤怒叫她浑身上下突然充盈满了力量,她突然甩开了含霜的手,大步上前一把拉住昭昭,挡在了昭昭的面前,面对那些指责昭昭的人,她一一看过去,冷冷地道:“你们凭什么总是不相信她,凭什么不相信她!凭什么都说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