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孝清瘪瘪嘴,顿时泄了气,老实巴交地坐在位子上。
凤月阁包厢做得精巧,中间用屏风隔断,看不见隔壁包厢的任何情况,却能一眼望到一楼的全部。邴宛宸抬头,只见三楼包厢房门紧闭,相当神秘。
规模如此宏大的宴席必然有位主持人。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的中年人登上高台,宣布春宴开始,并同时宣布赋诗的立意:春日闻喜,也算应景。
小厮们端着托盘将纸笔送至每位客人手里。房间里沉静如水,四人皆沉浸于酝酿诗词的思绪中,楚孝清更是愁眉不展。邴宛宸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日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豫澜花。”
待作好的诗词送回去,凤月阁开始送上美酒珍馐,一时间又热闹起来。一楼的新科进士们开始高谈阔论,恣意发挥。
“爹,哪个是状元?”楚孝清扒着栏杆,朝下瞧着。
“最中间位子上身穿红衣之人。”楚谦回道。今年进士第一名虽然年轻,却才学不浅,得到了翰林院学士们的一致公认。
“记得当年你也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年氏回忆起来。当年她在二楼一眼瞧见了楚谦。仿佛有所感应般,楚谦亦抬头望见年氏。视线交汇,便是一眼万年。
邴宛宸低头默默地吃着菜,有种做错位置的感觉。
春宴进行到一半,诗词的排名就出来了。同样是那位中年儒生走上高台,他轻咳几声,高声道:“各位,在下将各位学子们赋诗环节的名次宣读一番。第一名苏尉……第十名邴宛宸。”
邴宛宸明显一愣,在如此多的饱学之士面前,竟然能排进前十。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楚谦和年氏,指了指自己,问道:“我吗?”
年氏低笑着点点头,邴宛宸有些时候还真是可爱。
既然是满腹经纶,自然要在众人面前一展风采。因此,邴宛宸被请到了高台之上,原来那位状元名为苏尉。苏尉身量略高,面如冠玉,是一位翩翩公子。
作为唯一一名女子的邴宛宸往台上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捏了捏衣角,视线竟不知该往哪里放,随后暗中长舒一口气,强迫镇定下来。中年儒生若有所思地一一扫过这十人,近些年倒少有女子登上这台子了。
儒生摸着光洁的下巴,颔首道:“想来众位亦知,春宴可不止美酒珍馐,赋诗斗采才是真正精彩的环节。不知台上几位,谁愿意抛砖引玉一番?台上、台下之人皆可畅所欲言。”
邴宛宸默默看向虚空,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旁边的学子先恭敬地作揖道:“明公,学子不才,愿先讲一讲。如今圣人圣明,华魏昌盛,唯西北之地再起战事,战乱不知几时能休。”
邴宛宸手指微顿,她以为春宴之上所谈皆是学问,怎么一上来就是国事。西北战乱,未亲身经历过的人如何能知?邴宛宸抿起嘴唇,脸色沉下来。
有人接下话头,道:“楚将军驻守西北多年,年前更是西征河月,彻底解决西北之患,如今不过小打小闹,定很快平息。”
又有人道:“战争劳民伤财,在下从西北一路走过来,见那里百姓生活困顿,十分厌恶战争。”
此时,苏尉插嘴道:“楚家军已为华魏永绝后患。待过几年,西北之地当有所好转。”
……
邴宛宸沉默不语着,她知道楚牧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再说这些人将来能否成气候尚未可知。即便如此,站在台上便成为惹眼的存在。不少学子将目光移到邴宛宸身上,欲让这唯一沉默的女子发发声。
邴宛宸内心微微叹气,福身道:“那奴家便献丑了。奴家出身西关,西关人皆知这些年西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只因楚将军戍边有方,奴家想华魏没有几个地方能做到如此。不过……”邴宛宸眼睛微眯,冷峻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奴家以为春宴斗采,斗的是学问深浅,斗的是满腹经纶,斗的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位学子尚未入仕,便妄议朝政,是不是太过肆意了?”
此话一出,便有人却被激怒了,不满道:“闺阁女子也敢说什么学问深浅?”
二楼楚谦赞赏地看着邴宛宸,这一幕真该让楚牧开开眼。当初春宴赋诗斗采确实是让众人见识新科进士的文采,却不知何时起慢慢地有些学子开始讨论朝政,今日邴宛宸的话倒是让不少经历过的人忆起初衷。
邴宛宸冷哼一声,带着几分讥诮,道:“您如果学问深,自然应该站在台上,而不是在台下叫嚣。”
一句话噎住了对方满脸通红,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邴宛宸亦不多说,转而对那位中年儒生福身道:“明公,小女子先告退了。”
此人盯着邴宛宸离去的背影,又抬眼瞧了瞧三楼,今日这女子的言谈胜过不少学子,相对的,被三楼的几位瞧见了。
邴宛宸正欲返回二楼,却被苏尉叫住了。“邴小娘子,请留步。”
邴宛宸停下来,疑惑不解。苏尉继续道:“邴小娘子的一番言辞着实令苏某惊叹,不知今日过后可有机会再见?”邴宛宸文采斐然,刚刚的一番话令人惊艳,谁曾想在凤月阁竟碰上如此意外的女子。苏尉抬头饶有兴趣地瞧着她。
邴宛宸无奈回道:“若苏状元有事,可来楚府。”
苏尉不解,楚府?难不成就是楚牧上将军的楚府?邴宛宸和楚家有什么关系?
邴宛宸不再作理会,转身回到房间。孝清就凑到跟前,赞叹道:“二婶婶方才真厉害,把那些人堵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