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那些,大概早就没入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中了。
没有过多停留,衿悠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新芽向前走去。
熟悉的院落前,古旧的木门正大开着。上泉子衿仍是一袭熟悉的红衣,她坐在枫树下,思绪微微出神,手中茶杯已经倾出一个弧度,茶水眼看就要漫出。
“小心点,”衿悠上前托住茶杯,“滚烫的茶水如果浇在树根上,结果大概会不太好。”
上泉子衿回过神来,手腕微微用力,似要将那杯茶倾倒而下:“这棵树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又怎么会因为一杯小小的茶水而造成损伤。”
“但毁坏的根系是不可逆的,这会影响到后续枝的发展,”衿悠干脆攥住了上泉子衿的手腕,“也许现在是没什么影响。但万一之后有什么大灾害,而它刚好差了这一点养分呢?”
“母亲,”衿悠一字一顿,直视着上泉子衿的眼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您说对吗?”
听到熟悉的成语,上泉子衿顿了顿,手腕上卸了力:“果然,你都知道了。”
“猜出这件事并不难吧?”看着茶杯慢慢被放回桌上,衿悠才松开手,“您的名字是子衿,再想想我名字的含义,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您也是一位穿越者,对吧?”
母亲不喜欢她,这是衿悠非常确定的一件事。
即使身体是小孩子,但她内里的灵魂确确实实是个成年人。对于一些事情,还是能看得比较清楚的。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是父亲过于宠爱她而导致母亲不满,可实际相处下来,衿悠又觉得并不是这样。
在她跑步的时候,在她练刀的时候,衿悠总能感受到除了父亲的另外一道视线。但等她转过头看去时,母亲又会急忙把头转过去。
受伤的时候,也是母亲默不作声过来给她上药。虽然面上表情看起来很不愿意,但行动却很诚实。
后来的衿悠无意中听到过母亲哼歌,那是一首在现代很有名的中文歌,但在这个时代,它是不应该出现的。
慢慢地,她确定了母亲是穿越者的身份,也确定了母亲不喜欢她的原因。
“您觉得,是我占了您女儿的身体,对吗?”
这句疑问在上泉子衿看来,更像是一个肯定句。她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还残留有余温的杯子,企图从中汲取一些温暖。
“一开始得知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和佩悠都很高兴。”她终于开口,杯中白雾模糊了上泉子衿的面容,让衿悠有些看不懂她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就想啊,我终于有一些与这个世界真正的联系了。”
“一开始,我觉得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怎么会有那么成熟的眼睛呢?就好像,一个已经经历过不少人生的成年人一样。”
“佩悠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担忧,他调侃我,说这孩子可能没喝孟婆汤就来了,所以才会成熟一些。”
“子衿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只是在听到佩悠这个名字的那一刻,才临时取了子衿这个名字。后来也就稀里糊涂地用了下来。”
杯中的茶水已经冷却,上泉子衿将它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但是,我没法再说服自己了。”
“后来的你不由自主地写汉字,说话间也夹杂着一些这个年代绝不会有的名词。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我知道,穿越这件事是不讲道理的,它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改变。可我总忍不住在想,如果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一个现代的灵魂,那我的女儿又去哪了呢?”
“我所期待的,我呵护了十个月的女儿,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吗?”
这就是那些别扭关心的由来吗?
面对上泉子衿的问题,衿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像上泉子衿说的那样,她并不知道自己穿越的原因,自然也不会了解被她附身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也许是她顶替了别人的身体,但也许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她到来之前就离去了。
身为母亲,上泉子衿下意识地会偏向于第一种才是真相。而对她的情感,也就要更薄弱一点。
“抱歉。”衿悠垂眸,想了半天,却也只能想出这一句来。
怪她吗?上泉子衿看着对面的女孩,心底却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其实是不怪的。
她不知道对面的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从她一开始过于谨慎的态度来说,她穿越前一定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
佩悠大概也看出来了,但他默契地与与上泉子衿保持了一致。没有逼问衿悠的来历,而是选择对她倾注最大程度的爱。
“即使不是我们的女儿,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啊。”佩悠捻起一枚枫叶簪在她发顶,“帮一帮她吧,她看起来很迷茫。”
一想到自己的那些猜想,上泉子衿就没办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佩悠做到了,他用尽了自己的余生,将这个陌生的女孩从迷茫中引导了出来。
虽然后面好像给她造成了更大的偏执就是了,想到此处,上泉子衿无奈地摇了摇头。
寂静的夜里忽然有着微弱的风声响起,枫叶也随之摆动。几片枫叶落下,躺在上泉子衿的肩头上。
“那么,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上泉子衿捻起那枚枫叶,“你来找我,并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衿悠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晚上的血战似乎还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带着沉重的血腥味。
半晌,她睁开眼睛:“母亲,新谷七泽老师,已经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