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年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住。
穆朝朝愣了一下,想要抽回,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没看出来么?我是没人管的,也没人能管得了我,除了你。”他拉着她的手,顺势站起来,贴到她身前,“所以,我不希望你出事。”
后面这句话几乎是耳语,很轻的声音却让穆朝朝心中重重一沉。不管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此时的穆朝朝一点也不想被他的话所左右。
她扬起头来,努力着用镇定的眼神与他对视,“可你管不了我,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周怀年的心被她刺了一下,陡然生出疼意。手慢慢地将她松开,人坐回位置,缓了一缓,又拿起桌上的茶盏。
“我不想同你争执这些。”他喝了一口她亲为他泡的润肺茶,努力去将她对自己的心意再度放大,“是你答应过我的,不做让自己太辛苦的事。”
穆朝朝将头撇向一边,嘴硬道:“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辛苦的。”
她不看他,他却只盯着她看。有些话他隐忍着不说,是顾忌到她执拗的脾气,也是怕到最后她又要同他划清界限,可现在看来,她连起码的信任也不愿意给他。
周怀年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说:“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让江家好好的,有些事自己便应该有些分寸。江柏远的事你别忘了。”
被他这样一说,穆朝朝的心里不是不害怕,可她从不愿在他的面前低头,反倒质问了他一句:“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
周怀年的表情已然不悦,可他仍不想对她发火。
“穆朝朝,你扪心自问,我几时威胁过你?”心里有气,可这说出来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既卑微又委屈。
她紧抿着唇,就像一个倔强而不知悔改的孩子站在那里,心里是有顾虑,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今日去了一趟虹口,有些心意便更加确定无误了。
见她不语,周怀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吧。只是最近外头有些乱,你还是就在家里待着的好。身体不舒服的话,就打这个电话——”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茶盏里蘸了蘸,在桌上写下几个数字,“聂绍文,我的私人医生,你可以信他。”
穆朝朝的眼神落到他手边的那张桌子上,不管要不要去信,她都已经默默地将那几个数字记在了心里。
“我走了,你歇着吧。”没有再多的话,说多了只能让她更误解自己的意思。
周怀年起身,走出几步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又说一句,“罗汉果很好,很多年都没喝到了,我很喜欢。”
穆朝朝愣了一下,终于看他。可他却已经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孤孑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人管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
心里有顶重要的事压着,顾不上多想这个男人的诸般好,她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屋里。屋内,杜荔仍在昏睡着,趁着江家人还未回来,穆朝朝把门和窗子都打开来通风。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手包里取出那剂珍贵的药,伏到杜荔的床边,轻声唤她:“杜荔姐,我弄到好东西了。”
昏睡中的杜荔听到穆朝朝略带兴奋的声音,心情复杂难言。不知她是费了怎样的力气,冒了怎样的险才拿来的救命药,只觉得自己又将她拖累得不浅。
她伸出手去,吃力地将穆朝朝的手握住,哽咽道:“朝朝,谢谢……”两个字不足以表达她此时愧疚的心,却也只有这两个字才能将她所有的话都包含进去。
穆朝朝微微颔首,笑着对她说:“我打针还是和柏远哥学的,要是打得疼了,还得让你多忍耐着点儿。”
杜荔也笑笑,眼角湿润着,说了个“好”。
针剂慢慢地推了进去,穆朝朝是紧张中带着期许。她只听江柏远说过这种药的特效性,并未真的见识过它的功效。况且她这个中药铺子的半个老板娘,是药熏出来的半吊子路数,可千万别因为她的原因,才让这么珍贵的药发挥不出它的作用。
心里忽而又记起周怀年给她写下的那几个数字,惦念着,若这药无用,自己怕是只能去找那个聂大夫了……现下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杜荔的伤情能够快些好转,也在祈祷,那个名叫山下美绘的日本女孩能替她瞒下自己拿药的事……
PS:
我说一下,这本依旧是架空,有些历史对得上,有些对不上,大伙儿不要深究。文中那个药没有提名字,也是顾忌到它的问世时间,如果计较起来,可能就不太能对得上。为了剧情需要,就把这些糅杂在了一起,大家就当本闲书看看就行~感谢感谢??
第二十八章微明
日头傍西时,出诊一天的山下渊一迟迟才归。贪玩的美绘近些日子变得很乖,不仅替他守着诊所,还会为他准备晚饭。在中国生活的这两年,诊所的生意已经渐好了一些,因他从前是帝国医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专业也不仅限于牙科而已,为人诊病时,也会瞧一些别的病症,故而有一回为一名军官太太看牙,捎带着也看好了她别处的毛病。经那位太太一宣传,山下渊一的招牌至此也就亮了许多。
这也是自己开诊所的好处,首先时间便比在医院当值来得自由,再者外出到有名望的病患家中诊病,诊金不菲不说,名气也能很快传开来。今日他便得了五十块大洋的报酬,可抵一个月的开销还绰绰有余。在路过生鱼店时,山下渊一特地买了最好的刺生,准备今晚与妹妹一起打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