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荔看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他若是有事,不用报纸登,就是这上海的弄堂里也得传上几番。可见啊,是一根汗毛也没掉呢!”方才是她劝杜荔别胡思乱想,这会儿却反过来,成了杜荔劝她,“别想太多,一会儿趁着你们家的人不在,你送我回去吧?正好也可以散散心,陪我闷在屋子里这么些天,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你要走了?”穆朝朝的思绪这才从那张报纸中抽离出来。
杜荔对她笑笑,说:“是呀,再不走,你们家那个二少爷就真该把你强行押到医院里去了。更何况,事情都已经有了了结,我也该回去自食其力了,否则让你养我一辈子,我可当真过意不去。”
身体恢复了大半,杜荔已经开始有说有笑。穆朝朝伸出手去,抱了抱她,突然地有些心酸,“杜荔姐,之前我对柏远哥还有一些不理解,可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才知道,有些事是真的可以比命还重要。”她又想到了那个“小东京”,想到了路过城隍庙时看到的那些中国难民,想到了江柏远的死,也想到了杜荔这些天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的情景……一种根植于心灵深处却从未被自己所发觉的情感正在悄然破土、生芽。杜荔说自己欠了她一条命,而穆朝朝却觉得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先前在北平杜荔对她提过的那件事,又浮上心头。她是真的想要好好考虑了,不是考虑接不接受,而是考虑要如何进行……
将杜荔送到她学校的公寓以后,穆朝朝还不忘叮嘱她:“眼下你还有伤在身,加之这件事的风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过去了,你们若有别的行动,你还是暂时别参加得好。”
杜荔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有些感慨地说道:“朝朝,我怎么突然感觉你变老成了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穆朝朝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杜荔姐,你这不体谅我照顾你辛苦,还觉得我变老了?”
“哎呀,不是……”
杜荔笨嘴拙舌,百口莫辩,惹得穆朝朝好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老成一点也好,总好过一辈子长不大,被人欺了骗了,还得傻呵呵地乐着吧?”
杜荔抬起手,揉了揉她白瓷一样的脸颊,“你可不傻,鬼精鬼精的。柏远都自叹对付不了你,也不知以后哪个能耐的能将你给收了!”
听到这话,穆朝朝的心里仿若被什么东西给堵了一下,有些难过,却也不敢流露出来,“好了,我还得赶回家去呢。我一个‘久病初愈’的人,实在不该站在这寒风中陪你瞎聊。”
这北平的丫头贫起来也是无人能敌,杜荔最后和她拥抱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她分开。
等杜荔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穆朝朝却也没急着拦车回去。从这里往东,步行不到五百米,便是一家电话局,她匆匆地一路小跑过去。等进去以后,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便找到空闲的窗口,向接线员报了自己要的号码。
电话摇把在接线员的手中机械地摇了两下,滋滋的电流声响过几下后,是电话接通的声音。
穆朝朝从接线员的手中接过话筒,方才不定的喘息反倒被她克制着平静了下来。
“喂……”她两手紧握着话筒,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的礼貌,“请问……是……是聂绍文医生吗?”
第二十九章杀人
南京国都饭店的高级客房里,聂邵文正在接一通来自上海的家电。
刚刚在弹子房,被那禁烟专员拉着玩了几把的周怀年,这会儿有些累,人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电话那头,小厮捡了几样“重要”的事认真汇报,聂绍文都只是“嗯”一声作为回应。在小厮的眼里,他汇报的那些事都很“重要”,而在聂绍文看来,自己那几房姨太太的确是能“重要”得让自己头疼。小厮在说到三姨太诬陷二姨太屋里的丫鬟偷了自己的珍珠耳坠时,聂绍文终于不想再听下去了。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吗?没有我就挂了。”他已经不耐烦地换了一只手拿电话,并且有了要马上挂断的准备。
“别挂别挂,爷您别挂,还有……还有最后一件事,是……是有关周先生的。”电话那头的小厮,听他要挂电话,原本已经说得口干,这会儿干脆急得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聂绍文往沙发那儿瞧了一瞧,不明就里地问道:“他的事儿怎么找上咱们家了?”
接下来,只听小厮在电话里学了一通,聂绍文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去了。
沙发里,周怀年还闭着眼仿佛睡着,对聂绍文这边的情形一无所知,也根本不想知。可聂绍文的心情,倒是因为他的这件事而陡然变得好了起来。
挂了电话以后,聂绍文双手插兜,眉飞色舞地走到周怀年的跟前,“诶,跟你说个事儿,你要不要听?”
仰靠在沙发上的周怀年,合着眼侧了个身,“一堆烂事儿,没兴趣……”
聂绍文也不恼,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悠悠地喝起了咖啡,“哎,不想知道啊也正好,反正穆小姐特地交代过,让人不要告诉你呢。我看啊,我还是别做这大嘴巴的人了……”
这话才说完,周怀年不仅睁开了眼,还坐起了身,“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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