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一顿,提壶添茶:“起先,朝廷并未同意。”
“不同意?”王蓝田极为配合的发出疑问,“可后来又为什么同意了?”
“有人提了一嘴,说太原王蓝田在尼山求学。”谢安抬眼看她,又是一笑,意味深长道,“之后,此条呈由圣上亲自批复。”
王蓝田一怔,旋即含糊应了句:“原是这样啊。”
谢安见他不惊亦不喜,不由开口问:“听道韫说,你不想入仕为官?”
说着,觑她一眼,提醒:“莫要拿什么人生三愿糊弄老夫。”
王蓝田一噎,放下茶杯斟酌道:“蓝田确实不想入朝为官。常人言,谦退是保身第一法
,洒脱是养心第一法。
“蓝田胸无大志,此生只想庸碌而过,长命百岁。”
虽是改了词,但表达之意未变。
“保身,养心。庸碌,长命。”谢安重复着这几个词,神情却越发难以琢磨,他复又问,“令尊可知你这般想法?”
“家严知道蓝田不成器。”她委婉道,“再说,他本就是天地间洒脱第一号人物,应当不会逼我入仕。”
“不成器?你还真是时刻谨记,谦退是保身第一法。”谢安吟吟笑着,沉淀岁月的目光中透着精明的光,“如此,你是不是连太原王氏所承袭的爵位也不要了?”
太原王氏,承袭爵位是从永宁初年起,太原王承,任骠骑参军。值天下将乱,乃避难南下。迁司空从事中郎。南迁后,豫迎大驾,赐爵蓝田县侯。**
侯爵世袭,父去,以嫡子继位。太原王承一脉,承此爵位者有王述、王坦之、王恺。
到这辈,自然是她这个嫡长子。
“丞相大人,还请您莫要为难晚辈。”王蓝田苦笑一声,讨饶道,“这一问蓝田答不得。”
“怎就答不得?”谢安显然不愿放过她。
“要与不要,承袭与否,都须等家严百年之后,蓝田才有权做出选择。”她揪着眉,神情有些严肃,“若是蓝田现在就想着爵位,想着要与不要之事,那便是不孝啊!”
她摇头,郑声道:“想都想不得,焉能答之?”
“听你这般说,老夫竟差点陷你于
不孝。”谢安抚了抚白须,“尧舜之道,孝悌而已。”
他转而又问:“当今圣上乃为尧舜,若圣上让你入仕为官,你当如何?”
“事未至,为何要想?”王蓝田抬头看着谢安,怡然一笑,“夫为乐,为乐当及时。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谢安听她绕着弯子的答法,倒也不气,双眼弯弯向下,眼角的皱纹皱起,让他更显慈祥:“好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吟罢,他摇头叹了口:“想从你口中听得句真话,难!”
王蓝田惶恐,起身抬手一鞠:“晚辈所言句句属实,发自肺腑啊!”
“嗯。”谢安颔首,指腹在陶案上不规律的起落着,却未再示意她坐下,良久,他开口道,“既然句句属实,老夫心有一惑,希望你认真作答,莫在顾左右而言他。”
王蓝田鞠着礼,一动未动:“若能为丞相解惑,晚辈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在公堂之上所呈口供,皆是需花费大量时间人力,逐一排查,才可勉强获得的。”谢安徐徐道,“而你,五个时辰,一主一仆两人,又是如何作到的?”
王蓝田脑中一转,将他进门手所问的问题回顾一番,忽明白,谢安兜转一圈,各种试探皆是为此问铺垫。
她敛去方才的嬉笑憨态,沉声回答:“因为所呈供词,皆属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