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未注意,望姑娘莫怪。”
王蓝田客套回话后,指挥着八德看着门,自己避在帘后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衫,将头发盘了又松,松了又盘,如此折腾几遍才戴上帻巾。
一切梳洗整齐,她不出门反而坐回榻上,
不动了。
王八德规矩站在帘外,偶尔探头往里面看看坐在塌上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床褥的公子。
许久,王蓝田睁眼起身,缓缓走出去。
朝暝冉冉东升,日出,卯时。
她刚迈槛而出,还未与王兰说上话,就见不远处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至。
那人依旧是粗制褐衣,头发披散,许是因山下山上奔波,他身上还带着晨间的草露的气息,他捻指捏胡观王蓝田之貌,微微颔首:“公子既已醒来,那就无碍了。”
王蓝田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拱手作揖:“劳您来回奔忙了。”
大夫捏胡,仍观着王蓝田的面庞,目不转,片刻松手负在身后:“我观公子面相,若为女子定是富贵此生荣宠一世,可若为男子则会事事艰辛路难行更难。”
这话说的突兀且莫名其妙,一个坐堂大夫,复诊病人不诊脉,反观面相。更令人无语的是,他还当着堂堂七尺男儿郎的面,说什么若为女子若为男子的话。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怪不得山下的人都称您为神医。”王蓝田轻笑一声,作恍然大悟状,“这‘神’原是有这般深意的。看来医术与道术并存,才可为神医。”
她说着侧首看向王兰:“王姑娘,棋差一招,原是输在了这。”
与所谓天地阴阳,男女之别,无甚关系。
王兰闻此言自是想要出声辩驳的,这医与道,或许有相通之处,但决计不是世人所理
解的那般相通,万不能误信道术忌医不治。
王蓝田未给王兰开口的机会,上前一步,拱手,面露愧色:“神医辛苦。古有云:天机不可泄露。这一早就累您耗费精力为我观面看相,某愧疚难当。”
“一时未忍住。”
他看着面前年岁不大,却将明捧暗嘲的话用得运斤成风的少年,不免生了几分兴致,鞠了一礼,自报家门道:“吾乃钱塘杜明师。”
“嗯?”王蓝田被他这一礼唬住,未能反应过来,略带疑惑,依着礼数回了一句,“在下太原王蓝田。”
杜明师虚眯着眼,捋着胡子,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是也非也,非也是也。”
王蓝田闻言,有些错愕,慌忙低垂眼帘掩去眼中之色,她看着宽大袖边上微微隆起的褶皱,用端在身前的手将褶皱抚平。
她很是好奇,王八德到底是从何处找来的坐堂大夫?
这东晋道术顶端的人物,竟跑到杭州某个镇上坐诊?
王兰在旁侧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二人之间的哑谜倒消解了她先前欲辩的道术与医术的心思。
“曾闻有人病疮将死请您登门,您观面便知其命可至七十,果如您言。又有病危者请您,您见之就知此人岁将至,果然十余日便卒。”
王蓝田娓娓道来,言罢,拱手作揖:“今日能得您一言,晚生之福。”
“福祸相依。”他朝王蓝田亦行了一礼,“有缘再见。”转身便走。
王蓝田看着离开
的杜明师,思量片刻,招手让本在屋内打扫的八德过来,附耳小声说:“我们是不是还有两百金?取一半给这位先生送去,切记态度要恭敬。还有……”
王八德不解,但还是遵言点头,后她又叮嘱了些事,见他一一记下才让人离开。
八德匆匆离开,药堂前的走廊下只剩下王兰与王蓝田二人。
王蓝田开口,为其解惑:“钱塘杜姓、能观相、会算命的也就是那位了。”
王兰诧异:“那个为东土豪家,京邑贵望所崇的杜子恭?”
杜明师,字子恭,钱塘人士,以法术结交朝望,为当世所崇。
王蓝田点头,随口叹了一句:“以字行于世,世人却忘其名。”
言了,拱手拜别。
王兰尚惊愕于杜明师的身份,还没有缓过神意识到自己此行原是为给王蓝田把复诊把脉来的,可再欲喊人时,人已快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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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外。
王八德将手中的匣子递给杜明师:“这是我家公子给您的。”
杜明师捏须:“此为何意?”
王八德:“我家公子说此去山高路远,无可相送,只送您一句话:晋祚尽昌明。”
“礼尚往来。”杜明师接过匣子,“我赠她一个时间:三月二十六。”
八德皱着脸挠了两下后颈:“我……小的会将话告知与我家公子的。”
杜明师抬眼见尼山上云气散,日光骤亮,捋了两下胡子,细细观起王八德的面相,言道:“今日你来送我便是你我有缘
。我送你一言:侍主之侧,诫之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