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格强撑着理智,磕磕绊绊组织出一些鼓励人话,试图让他好起来:“……你什么时候把通幽那公寓偷偷买下了?我前几天还和人打听情况呢。我本想把你骗到那里,然后在那里和你说复合——”
可此时的程佑君根本就听不进任何来自外界的话语。
他就那么呆愣愣望着天花板,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我这些年一直在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甚至为了她努力把不喜欢的事都做好了,可他们依然不放过我——不,也不是,这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好和她沟通,又只知道妥协。一味地妥协永远是弱者所为。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让自己没法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没法和爱人生活在一起,没法好好活着,甚至没法去死——”
“程程——”
“……我三年以前不就这么想过一回?如果那时候我没住手,也许这些折磨就不会有。我不会被彻底当成个管理公司或者传宗接代的工具,不会成为这样一具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我用不着记起那样恐怖的往事——死了才能一了百了,这种噩梦,彻底带进坟墓才好……”
“对……我还……我还彻底毁掉了他和爷爷的道别,让他没法安安心心送走自己最敬爱的亲人。我愧对你,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我的阿楚……对不起你……”
“真遗憾,没能和你长长久久。”
“哦对,我还爽约,想见他一面都那么难……”
程佑君越说越混乱,时而觉得楚格在身边,时而又觉得楚格不在。
楚格心被捅了个对穿——他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留给他这样多这样深的愧疚。
他头一次知道,几天前那一次爽约,竟会在他心底留下这样深的遗憾。
他说他一直愧疚自己毁了与爷爷的告别,可那怎么能算是他毁掉的呢?
他说的恐怖往事,又是什么往事?让他如此畏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在这几天之内便丧失生的希望?
他不忍再听,干脆低下头去,以唇吻住了他那些叫人心碎的诉说。
这天气只能算是乍暖还寒之时,程佑君输了那么久的液,连嘴唇都是冷冰冰的,透着一股死气。
楚格又捧起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捂热些,可惜他能捂热手的温度,却无法第一时间就捂热他的痛苦与绝望。程佑君依然在自己那冰冷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唔……是谁……快走开……别靠近我……”
楚格用另一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脸:“程程,是我……仔细看看是我。”他的声音比从前还要温柔几分,“如果真的那么遗憾,以前的分手和再见便都不作数,我们这辈子都在一起,长长久久。好不好?”
程佑君不知是被他的吻和他手心的温度安慰了,还是被这些话安慰了。
他终于从自己的悲惨世界里探出个头来。
好半晌,他的眼神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良久,他才轻声喊道:“阿楚……真的是你……”
那声音轻得像是怕把眼前的人影吹散。
楚格心中一阵激动,却依然竭力保持手上的柔和。
楚格温柔地将他的碎发抚到一边,露出了一夜一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嗯,我在。”
程佑君打量了他许久,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一定状态糟糕,于是微微蹙起眉。他心里本就沮丧,又怕自己失控的样子吓到了爱人,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微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楚格被他问话揪住了心:“没有,没有……”
怎么会吓到,这辈子都不会被他吓到。
程佑君的眼珠转了转,醒来后第一次盛进了一点点叫希望的东西。
眼前人眸中深深担忧难过,叫程佑君心中的绝望淡去了一些。
这些年,他所有的好梦都关于他。他心中的天堂就是他——因为安慰时的安慰是他,难过时的希望是他。
而他依然在意自己,真好。
程佑君心底的一角,那个想立即去死的想法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你去通幽了?”
“嗯。”
“是你救了我?”
“嗯。”
两个问题问完,程佑君又沉默了,他半阖着眼,似乎在酝酿什么。
半晌,他才道:“阿楚,谢谢你来救我……我爱你。”
尽管他的声音依然只比蚊蚋大了一点,楚格终于能从话中听出过去的味道了——那是活生生的、会笑的程佑君。
程佑君仿佛是不信他真的在自己身边,确认彼此的心意,他便开始没完没了地和楚格说话。
“阿楚”这两个字已经好几年都不能说出口,到了此刻便念经一样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他呢喃、撒娇。他有些偏执地倾诉着自己的欲望,毫无顾忌地表达藏在心底的爱意。
“阿楚,我们算复合了么?”
“当然。”
“阿楚,这些年我没有再找过任何人。那些新闻报道里的未婚妻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嗯。”虽然只是一句证实,楚格依然觉得心中的重物落了地,“我不信。”
“阿楚,我一直有关注你。你这五年发表的所有论文我也都看看。以前的论文我还能勉强看懂,这些年的,逐渐地只能看个一知半解了。”
看来尽管神经医学和外科医学勉强算有点亲缘关系,依然是隔行如隔山。
楚格偶尔也回应他一句:“嗯,我也有关注你……你把公司打理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