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柳云湄打着结巴,连身子忽然都有些绵软。
莫名预感
温鸾也听不懂,顾景曜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顾景曜很可能闷声干了件大事。而且,这件大事好像还对自己十分不利。
“累了。”温鸾的手掌在红唇前稍稍遮掩,佯装打了个呵欠道:“咱们先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闱墨有些警惕地护在温鸾身侧,不忘纳闷地看了顾景曜一眼。
“等等。”开口的是顾景曜。他眼眸也没抬,只是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张崭新的纸。那纸上有墨痕,却看不清写了什么。
不过,顾景曜很快给出了答案。“陛下圣旨,赐婚于正一品上卿,宣平侯府嫡子顾景曜。但却不是我。因为我已于方才去了司户局和司奴局两处。”
“你去司户局做了什么?”柳云湄的嗓音扭曲而颤抖。
“去司户局,是脱离与侯府的关系。往后侯府嫡子,只有景佑一人。去司奴局,则是将平民之身变成了奴隶之身。”
“你胡说什么呢?景曜,你可是官身啊,哪里是平民之身?”
“上午已经入宫,向陛下提了辞呈。陛下虽龙颜大怒,但我一心坚持,自然便成了平民之身。”顾景曜漫声说着,语气却极平淡,仿佛说得是旁人的事一般。
而柳云湄听到这里,却已经支撑不住。她半撑在雪珠身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摇头喊着不可能。她的尖叫声极其刺耳,却无碍温鸾与顾景曜双双对峙的寂静场面。
接着,在柳云湄安静下来的间隙里,顾景曜继续说着。“奴隶之身不能没有依附之处。故而,我在主家之处,填的是鸾儿你的名字。所以,温姑娘,敢问您的府邸,可否再接纳一位俊奴呢?”
……温鸾彻底怔住了。
柳云湄的心彻底碎了。“疯子,疯子!顾景曜你就是个疯子!”她忍不住戳着他高傲的脊背骂着。就连雪珠,此刻也一脸尴尬艰涩的神情。她甚至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
“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世子之位,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高官之位!就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顾景曜,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子被人敲坏了。你若不愿娶我,你可以与陛下讲明!你可以与我直说!”
难得的,顾景曜看了柳云湄一眼。只是这一眼,毫无波澜,也无暧昧。“与陛下讲明,陛下不允。与你直说,你必定又要纠缠鸾儿。倒不如一切从我这里开始,也从我这里结束。往后,我只不过是一介寻常的俊奴罢了。”
……
门口愈发肃静了。轻纱遮挡的晚霞渐渐敛去了最后一丝明艳,将整个天空都交给了蓝黑色的乌云。乌云霸道,压得燕子都飞得低了不少。
谁都说不清,一会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残秋的暴雨,还是初冬的轻雪。
温鸾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寂静。“我宅子小,容不下那么多俊奴了。有闱墨一个,便成了。”
闱墨闻言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莫名又咽了回去。顾景曜闻言也不急,只是轻轻颔首,表示知晓。
“人家不要你!顾景曜,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柳云湄带着哭腔,理智彻底被情绪打败了。她觉得自己也是可笑的。可笑在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决议往后做一个心绪平和、大方宽厚的女子,可不过须臾,她便被顾景曜带来的噩耗打败了。
然而,顾景曜依然没有回答她的话。留给柳云湄的,只有落寞与尴尬。正如方才那一众掌柜对她的冷漠一般。似乎所有人的热情,注定都要交付给温鸾。
不自觉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而顾景曜,则一脸平静地将那张奴籍文书折好,齐齐整整地又放在胸前。“既然温姑娘不需要俊奴,那顾某便先告退了。”
“你要去哪里,回侯府?”闱墨淡淡开了口。
“今日的确要回去。”顾景曜顿了顿道:“有些话,想与宣平侯爷说明白。至于往后,侯府,便与我再无干系了。”
“等等!”开口的依然是闱墨。只见他胳膊一挥,一把长伞不知从何处而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了顾景曜高举着的手上。
“这是温府的伞,想着还!”闱墨的声音清脆透亮。但很快,他便被温鸾狠狠地拍了拍手肘。“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她半是娇嗔,半是嫌弃。
“我错了我错了。”闱墨嬉笑着,哄着温鸾进了大宅。
柳云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也眼睁睁地看着顾景曜既羡慕又嫉妒的神情。她不是第一次在他这张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了。当初在司书局,后来在酒楼,她都曾见过。只是那时的顾景曜尚且隐忍,如今却完全按捺不住了。
“景曜!你看,温鸾不会理你的。你现在回去找陛下,就说你错了,你后悔了。陛下那么信任你,那么倚重你,一定会原谅你的。景曜,我说了,我可以让温鸾做你的平妻。往后,我也会对她好的。”柳云湄抹了抹眼泪,上前拽住顾景曜的衣袖。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做了,就不会后悔。柳氏,过去那件事,我想你应是全然知晓的。我不多怪你,只因大半错都在我。可往后,我也绝不容许你再招惹鸾儿。”
柳云湄看着顾景曜远去的背影,一双手不由得无力地垂下来,宛如春日败柳一般。而后,她声嘶力竭地冲着顾景曜喊道:“那你我呢?那你我呢?那你我呢……”
她的声音渐渐被乌云湮没,被霹雳而来的大雨埋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