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岺一辈子勤修苦练,不识男女之爱,还以为卫嬴也一心向道,永远如他一般无心无情呢。宋启在心底嗤笑。
他一个老古板,居然能养出一个情种来。可真是有意思。
薛岺几乎要被卫嬴气死了。
他都已经退让了一步,同意南秀继续留在云川了。这两人照常做师兄妹,不是一样可以相伴此生么?
但宋启这个乌鸦嘴,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倒是灵验无比——卫嬴执意要娶南秀为妻。
这对于一心栽培卫嬴,希望他能接任云川的薛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前一日还在发愁怎么将南秀赶回衢州,后一日只想着要如何为卫嬴驱魔醒脑了。
一早,这一对小儿女全然不怕被同门瞧见,一路手牵着手穿过庭院,来到薛岺面前。卫嬴高大,足以将南秀挡得严严实实,她躲在卫嬴身后,又悄悄探出头来看薛师叔铁青的脸。
“师叔,你头上好像冒烟了……”南秀呐呐道。
还不是被他们气的!薛岺抓起案头上的金炉就朝卫嬴的脑袋砸了过去。
等金炉离卫嬴不过寸许距离,便被一股力量包裹,随即稳稳落入他向上展开的手心。
“聘礼还未凑齐,谢师叔相赠。”卫嬴气定神闲,慢悠悠说道。
这金炉是上等法器,里面烧着一颗神兽灵窍,可燃万年,是薛岺的爱物。
卫嬴向来不在乎身外之物,手中留存的法宝仙器寥寥,今日过来,竟是想向师叔讨要父母留给他的天材地宝、法器符篆做聘礼。
在他道明来意后,薛岺直接被气得破口大骂:“滚出去!”
南秀悄悄戳了下卫嬴的后腰,小声道:“要不算了吧,咱们别气薛师叔了。”
卫嬴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握得更紧了一些,又心平气地和对薛岺道:“师叔,如若聘礼不够,我便只能入赘到衢州南家,去做上门女婿了。”
薛岺抬手指他:“你——”
又怒极反笑:“若你不嫌丢人,便去做吧!”
卫嬴却立马点点头:“多谢师叔成全。”
说罢拉起南秀就要转身离去。
薛岺深知,以卫嬴的狗脾气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果真入赘去了衢州,整个云川岂不是成了三界笑柄?连忙反悔阻拦道:“你站住!”
南秀从卫嬴手中拿过金炉,放回原位,缓和气氛道:“薛师叔您别生气,我们开玩笑的。”
“并非玩笑。”卫嬴将南秀拉回自己身边,低下头对她说,“咱们先回衢州,我得向你爹提亲。”
如今都是“回”衢州了!看着他这一幅迫不及待的样子,薛岺眼前一阵阵发黑,当真要怀疑他是被什么人抑或是什么妖物夺了舍。
“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薛岺咬牙切齿地问。
卫嬴抬眸,简短概括道:“我与南秀在幻境中已经结为夫妻。”
薛岺听后只觉得荒谬:“幻境中的事怎能作数?你二人皆神志不清,被幻境迷惑——”
“确实委屈了南秀。”此刻的卫嬴在薛岑看来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鬼迷心窍,“因此要重新明媒正娶,昭告三界才是。”
薛岺几乎要放弃与他讲理了,转头看向南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竟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乖巧至极,肯定要比明显魔障了的卫嬴听话些。
薛岺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南秀,你二人为同宗师兄妹,卫嬴又大你许多,于你更有几年教导的恩义,也算半个师父了。若是成婚,实在是有违伦常,不合情理啊。”
南秀虽然努力在两人间起一个缓和的作用,生怕叔侄二人吵起来,内心却如卫嬴一样坚定,低声反驳道:“从来也没有不许师兄妹成亲的道理吧?”
薛岺还想再劝,卫嬴再度开口,认真地说:“在未入幻境之前,我便已经心系南秀,欲与她结为道侣。入幻境之后,又已有了夫妻名分,若始乱终弃,应遭天谴。”
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决。
薛岺一震。言出有灵,卫嬴此言与对天立誓无异。
南秀反握住卫嬴的手,迎上薛师叔的目光,同样认真道:“还请师叔成全。”
幻境破(终)
卫嬴初见南秀的时候,她才六岁。
当日她身穿一件水蓝色纱裙,裙摆胡乱挽起来掖进腰间,粉色的发带把油亮的头发扎成两只饱满精巧的发髻,被她的父亲留在院子里独自玩耍。
十三岁的卫嬴跟在师叔薛岺身旁,二人走到廊下,正撞见她手里的竹蜻蜓打着旋儿飞过来,听她朝这边喊:“我的竹蜻蜓!”一边喊一边跑到近处。
卫嬴站在廊下只远远看到这一眼,便沉默着跟随师叔进入房中会客了。
无人理会自己,南秀也不恼,更不知道什么叫尴尬,自顾自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竹蜻蜓继续握在手心里玩。
过了小半刻,听见屋子里的人嗡嗡说个不停,还听到她爹笑得很是开心,南秀捏着竹蜻蜓蹑手蹑脚地爬上窗边探头往屋里看,与卫嬴轻轻移过来的视线相碰,又像只躲回洞里的兔子一样飞快蹲下身跑开了。
卫嬴少见地走了神。她发带上缝了许多铃铛,跑动时叮叮响个不停,整座院子都显得热闹起来。
屋内她的父亲正向师叔提起她,说她性子沉静、天赋异禀,实在是个修习仙法的好苗子。奈何生在灵气贫瘠的衢州,恐怕要耽误了她。
恰在这时,旋转的竹蜻蜓飞过来重重打在窗棂上,又“啪”一声落在地上。
她似乎是没好意思过来捡。
薛岺和南天洪自少年时起相识,常当面骂他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窝在小小的衢州潦草度日,此刻也毫不留情面,直说他生了个女儿千娇万宠,自己狠不下心教导,非要送来云川强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