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转而一喜。杨清宁既然被贬,参军的位置又空了出来。他回去可得好好谋算,这位置官儿不大,权力不小,可得好好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杨清宁带着七八个狱卒,在门廊里与秦威站着聊了半个时辰之久。秦威见杨清宁也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只得将陈渝等人在新狱门口草草交接,随即掉头离去。
杨清宁话不多,只说让陈渝沐浴更衣,之后就住在莫青衡留下的那间空房。
两个脸生的狱卒从厨房抬来几大桶热水,陈渝将就着冲洗了一番。送来换的衣服令她很意外,居然并非囚服,而是素雅崭新的女式衣裙,审美也还不赖,只是穿着略肥大些。
她与杨清宁方才第一次见,一个是堂上官,一个是阶下囚,杨典狱犯不着给她示好。柳肃身为丞相也不可能屈尊迂贵如此体贴入微,孙康更是禁闭大理寺内与外界堪称失联。陈渝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肯在暗处雪中送炭,这样无微不至的替她打点好一切?
陈渝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透过狭窄栏杆看着阴沉天空,觉得压抑无比。无论穿越前后,她向来往返监狱和外界之间如同家常便饭。过去也从未觉得监狱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墙壁高些,管理严格些之外。
看来同一个世界里,处在不同位置的人看到的风景、内心的感受可以是截然相反的。陈渝躺在床上自嘲过去的一叶障目,既来之则安之,她决定寻找些事情做。比如,读一读莫青衡书架上留下的那些书?
陈渝正想的出神,外间的木门轻叩三下,一个狱卒拎着个黑漆食盒走了进来。狱卒把食盒放在桌上,便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两个高粱馒头,一碗鸡蛋青菜汤,一碟炒胡萝卜。萝卜鲜红,菜叶碧绿,鸡蛋金黄,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样子。
陈渝并不觉得饿,就把食盒里的菜依次端出来摆在桌上。她取出边缝里插着的木筷,忽然摸到一根纤细冰凉的金属。
一根素银圆簪赫然出现在眼前。陈渝见四下无人,便拈起银簪插到发间。
至此,陈渝十分断定,有人潜伏在暗中,不止一次的襄助于她。只是这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为何助她,她全然一无所知。
陈渝把食盒原封不动的组装回去,放在门外,等着狱卒前来收取。然后一头钻进干燥厚实的床褥,昏天黑地睡了过去。
监狱生活没有想象中的困顿无聊,至少,陈渝的睡眠障碍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许多。在以囚犯身份踏进新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发誓将那些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诡事抛弃在这高墙铁窗之外。卸下重担,一身轻松。
也不知睡了多久,陈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杨清宁直接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个样貌老实的狱卒,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托盘。
托盘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看着以被覆体的陈渝,杨清宁不自然的把目光投向墙壁。
“把你的所作的一切都如实写在纸上,不要玩什么花招。”杨清宁清清嗓子,“千万别抱不该有的指望,就算你不写,你的那些同伙也会写。”
陈渝把头蒙在被子里,暗自发笑,本来都是无稽之谈的事情,她倒想看看,哪里能变出同伙来?
于是含混支吾应付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杨清宁和狱卒随即退了出去。陈渝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走到桌前。白纸乌墨徽砚羊毫笔,一应俱全。
下笔千言的喊冤书不是没有想过,可也要有人阅读,读者相信才起作用。目前看来,除了认罪悔罪的供述,别的一概都不是那些人想要的。
换句话说,只要陈渝自己一日不认罪不悔罪,那些人自然得好吃好喝养着她。反正在这新狱设立之初,孙康和她一致决定废除刑房,摒弃刑具,犯人犯罪用关禁闭来惩罚。现在看来,这项英明的决定最大的受益人居然是她自己。
陈渝掩嘴偷笑,拿起笔,饱蘸浓墨。寥寥数笔,一只水墨版的hellokitty跃然纸上。可惜没有粉色颜料,只好委屈kitty小姐将就戴黑色蝴蝶结了。
兴致勃勃将水墨版kitty移到通风的地方,摊平晾干。意犹未尽的陈渝回到桌前,只花了片刻功夫,又有一只带着笑脸的喜羊羊诞生在这囚室之中。
“唐老鸭、狮子王、兔八哥、精灵鼠……”陈渝一气呵成,很快就把送来的一小迭宣纸填了个满满当当。
她能想象出那些人拿到这堆另类供词的表情反应。这个时代的官吏喜爱附庸风雅,能书善画的不在少数。既然身陷囹圄,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捉弄捉弄翘首以盼认罪书的人,引他们去破译她的笔法,反正那些人的脑细胞也没用在正途上。
31重逢能让堂堂铁面判官如此慌张失神的……
静卧班房,以逸待劳的陈渝不知道,此时此刻,大理寺卿秦威与新狱典狱杨清宁正在百里之外的诏狱内,为她别出心裁的供词争了个唾沫横飞。
“那丫头不老实,杨典狱你也别太纵容,必要的话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秦威气定神闲,靠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串名贵浑圆的紫檀佛珠。
“哦,下官看她挺本分的。”侍立在侧的杨清宁挠挠头,“送饭就吃,天黑就睡。平时就躺在床上看书,既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找看守麻烦,终日里静静的,不留心根本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陈渝若不会歪门邪道,怎么能鼓动这么多人为她效劳?”秦威瞟了杨清宁一眼,“就拿之前的典狱林大柱来说,这几天在诏狱里无论怎么拷打都一言不发。你这傻小子,当心和他一样被灌了迷魂汤。别的不说,就只看你拿来的那些供词,是认罪的态度吗?”